大国良师 | 罗玉梅：用阅读与戏剧点亮更多孩子
更新时间：2024-09-10 19:11 浏览量：12
作者 | 《中华儿女》记者 王海珍
编辑 | 华南
罗玉梅甫一出现在教室，孩子们就哗啦围了上来。一年级的小孩子像一群毛茸茸的小鸭子簇拥在罗玉梅跟前。
罗玉梅
“草莓老师，你咋好几天没来了？”
“草莓老师，我们想你了。”
“草莓老师……”
“草莓老师……”
罗玉梅心甘情愿在孩子们的包围中，出差到外地学习几天，没有见到孩子们，她也想孩子们了，一见到孩子们的笑容她就开心。
孩子们都喜欢叫她草莓老师。她的网名是“粉晶草莓”，在华山二中轮岗时，罗老师反而被叫得很少。屈指算来，自从2000年从新疆师范大学毕业以来，她已经在库尔勒的华山中学工作24年了。
罗玉梅的最初职业规划是当一名中学老师，一届一届地带中学生参加高考，看着学生们步入大学，这是她想象的老师成就感。后来她却成了一名做儿童阅读推广的老师。回望来时路，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语文老师转行儿童阅读推广老师
罗玉梅到华山第二中学工作第一年，就当了高中语文老师，“当了六年高中老师，教了两年初中语文。2008年，学校领导突然通知我去图书馆上班。”罗玉梅说，“当时觉得太挫败了，很难受，心理有点接受不了。”
可罗玉梅还是服从分配，去图书馆报到。图书馆当时正在创建期，大家都在做编目。如果就这样做，罗玉梅很轻松可以完成工作，可学校领导说她必须做儿童阅读推广。罗玉梅又是一头雾水，从哪里开始呢？为什么领导觉得自己能做呢？她开始认真想这件事。
生活中的罗玉梅开朗活泼，热情爽快，业务能力也很强，平时还爱写点散文随笔，很多文章刊发在各大期刊上。可是这些和儿童阅读有什么关系呢？
2008年前后，儿童阅读还是新领域。在库尔勒，没有学校开先河，罗玉梅只有自己摸索。她开始上网查找各种关于儿童阅读的信息。与此同时，校领导也和小学部的语文教研组长沟通，所有的班级都给罗玉梅开绿灯，罗玉梅想去哪间教室听课都可以，随时去都行。尽管如此，罗玉梅最初去听课还是有一些不好意思，“毕竟以前教过高中，还带过高考生，突然有一天，要去听小学语文课，觉得面子上有点过不去。”但是没听几节课，她就明白了，这是让她全面了解孩子们。只有了解孩子们，才能给孩子们安排好儿童阅读。
时至今日，罗玉梅早已明白了校领导的良苦用心，并对学校当时的前瞻眼光与布局发自内心地敬佩。
华山中学自上而下都重视阅读。从2006年开始，华山中学在“玩在华山”的课程模式指导下，构建起书香校园建设的组织“引领场”、资源“环境场”、推广人“研修场”、课程“实施场”，致力于打造有生命力的书香校园。华山中学校长邱成国带领教职工共读《教育的目的》等书。校领导知道阅读很重要，但阅读并非与生俱来的天性，阅读习惯需要培养，像一颗种子，需要生长的土壤，需要水分、肥料、阳光、雨露……购买图书，完善图书馆藏书，营造人在书中、书在身旁的阅读环境。在这样宽松的环境里，华山中学的阅读活动慢慢萌芽、拔节、抽穗了。
罗玉梅在学校认真听了小半年的语文课，开始尝试在图书馆开设儿童阅读阵地。
2008年底到2009年初，罗玉梅的一年级亲子阅读活动在图书馆正式开张了。一年级的几个家长成为活动志愿者，每周末她和孩子们一起坐在图书馆里读各种绘本，有时也会有儿童才艺表演，整个读书会其乐融融，效果不错。
2010年，图书馆那幢楼拆掉了，活动场地没了，罗玉梅的周末阅读活动也停了下来。“可能当时也没太想清楚继续做下去的意义，活动场地没了，活动停了，我并没有觉得有多难过。”罗玉梅又恢复到以前在图书馆上班的状态。
这期间，发生了两件事，促使罗玉梅重启儿童阅读。
其中一个小学生，她至今记得他的名字，叫李奕凡，在活动停了之后，每周末都要来找罗玉梅，站在门口问她，“老师，读书活动还有吗？”每周末都来，锲而不舍。
有一天罗玉梅实在忍不住了，问他，“你为什么总来呀？”
李奕凡说，“因为我喜欢和你一起读书啊。”说完跑掉了。
另一件事是，她又遇到领导了。领导问：“你的儿童阅读活动什么时候再开始呀？”
她就笑笑说：“活动场地没有了。”
领导笑着说：“你需要什么支持，学校会想尽一切支持你的。”
一边是孩子期待的眼神，一边是学校领导的鼓励和支持，罗玉梅想，原来这件事挺重要的。她重整旗鼓，多方调研学习。2013年3月9日，华山中学的“书里书外故事会”亲子阅读活动启动了。
这一次，她做了详细的前期规划，以书为圆心，围绕书，带领家长策划了一场活色生香的读书活动，有孩子们的才艺表演，有家长的走心交流，整个活动既有深度，又有热度，掀起了小小的高潮。
有了良好的开端，“书里书外故事会”随后运行就顺利了。她也在故事会的运行过程中，看到了阅读带给孩子们精神面貌的改进，体会到当一名儿童阅读推广老师的成就感。良性循环就此开始。
赋予阅读能量的“草莓魔仙”
罗玉梅会把孩子的喜好与阅读书目结合起来，激发孩子们的兴趣，让读书变得快乐，不再是任务。
罗玉梅（左三）在一次读书活动中偶遇以前的学生
2012年前后，儿童电视剧《巴啦啦小魔仙》风靡一时，罗玉梅随即以小魔仙为主题做了一期阅读故事会，孩子们化身各种小魔仙，自创快乐，提升能量。这仿佛也是一种隐喻——罗玉梅就是那个能给孩子们带去快乐能量的小魔仙，她身体内就蕴含着无穷无尽的能量宝藏。
她成为华山中学小学部最受欢迎的老师之一，化身阅读城堡中草莓魔仙，带领各个年级的孩子们和家长们轮番组织各种活动，让孩子们充分展示自己，“孩子们在阅读中成长得很快，变得自信大方。孩子们的改变也影响着家长们，很快，家长们也开始深度参与阅读。”罗玉梅鼓励家长之间组团开启阅读会，她相信每个人都自带“能量宝石”，一旦开启，就会发光，会影响带动身边的人。罗玉梅的快乐读书涟漪，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广。她也渐渐不只做华山中学的阅读推广老师，而是几乎成了整个兵团二师及库尔勒市的阅读推广人。
在罗玉梅的影响下，家长们也渐次开展家庭读书沙龙。家长们举办读书活动，常常会邀请她去，只要有时间，罗玉梅一定会参加。如果实在分身乏术，她会让同事代她去，家庭读书沙龙初启之时需要支持，她懂，她都懂。因为她也是从那时候走过来的——最初图书馆的读书活动，不也是有家长们来支持吗？尽管人们邀请她，是想让她给予点现场指点，但她知道，精神上的互助要比技术指导更重要。她一次又一次地用爽朗的笑声连接起了不同家庭。有她在的地方，就有开怀大笑，气氛就会松弛融洽，用新疆话说，有罗玉梅在就不会冷场子。
她和家长们一起读家庭育儿书目，也读名著经典，真正形成学校、家庭、孩子之间的三方合力，她就是三方合力的纽带。读书会给人以力量，不仅仅是在孩子们身上，在大人身上罗玉梅也常常能够感受到阅读带给人的内化改变。
当戏剧教育遇见深度阅读
罗玉梅的儿童阅读推广做得越来越好。一个人如果把心思全放在一件事上，随时随地把看到的想到的储存的信息迅速加以整合处理再输出，想做不好也难。
阅读就是罗玉梅天天琢磨的事情。她会将一些看似原本无关联的事情以一根纤巧的线连缀起来，仿佛手握无数金丝锦线的仙女，让文学、历史、科技，诗歌、散文、故事，以及当下热点织成斑斓的锦缎，无形中也实践了当下流行的“通识”教育。比如，她会将作家巴金和物理学家李政道两位不同领域的“大咖”以同一天生日为由组合在一起，让孩子们认识到真善美是贯穿所有领域的一根金线。她也会组织经典诵读晚会，让每个人都能被看见……
罗玉梅(后排中)和孩子们一起演出《香梨兄弟》
罗玉梅脑海中总有无数创意，源源不断涌出来。她把每天遇到的生活场景加上自己想象，演绎出很多故事。有一天，她想到，每天带着孩子们读书，这些书中本身就有无数故事，何不尝试着带领孩子们排练故事呢？生性爱琢磨的罗玉梅迅速调集童年记忆——她在湖南邵东长大，那里每到过年，小孩子们就会跟着同族的人挨家挨户去拜年。在当地的民俗里，拜年是要说唱表演的，而且是即兴说唱，要根据现场加入应景吉利话，她很小的时候就跟着拜年队伍一家一家地走，一个村一个村地转，有时说唱到半夜，一行人举着自制的灯笼回家——或许，对戏剧的喜爱就是在童年与族人们一起拜年说唱时耳濡目染的。
罗玉梅于是将戏剧融入儿童阅读，和孩子们一起排练经典绘本，将书里的故事搬上舞台。她后知后觉，带着学校的孩子们做了好几场活动后，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就是戏剧教育啊。”她所有的尝试都凭借本能只觉得这样很好，实践下来不错，也从没想过去找理论支持。
学校的支持很快就来了，“我很佩服学校领导，阅读推广还是陌生事物时，很多人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的时候，就放手让我去尝试。现在想想，这就是前瞻性。”罗玉梅说，“后来，我们把经典绘本排练成戏剧登台演出，单位就想办法给我们找资源支持，让我们的戏剧教育向更专业的方向迈进。”
学校出面，找到当地有名的表演艺术家、国家二级演员黄尧老师，让罗玉梅和小学部所有的语文老师去学习。黄尧从部队退役后从事戏剧教育，罗玉梅抽空就去观摩，天性中对戏剧表演的热爱加上专业点拨，罗玉梅迅速领悟到了表演的精髓，随即，将它们运用到儿童戏剧表演中。有时黄老师也会来教室指导孩子们，华山二中的戏剧表演进步神速。2017年，罗玉梅一鼓作气成立了小布头戏剧社。演什么呢？经典作品儿童文学《夏洛的网》关于友谊、勇气与爱，很适合。她开始埋头写剧本，在一次次排练中，将威尔伯的故事烙印在孩子们的心里。她认为，这是比单纯阅读，写读后感、讨论更深入的方式走进一本书。
在库尔勒这座边疆城市，在其他人眼中相对缺乏文化氛围的地方，持续输出大量儿童教育实践探索具体范例，如果没有持久的热情与勇气，是很难办到的，而这些恰恰是罗玉梅所拥有的特质，她的潜力与能量，或许正是当初学校领导所看重的。
从2013年3月9日第一期到现在，书里书外故事会亲子阅读活动历经11年，共举办了300余期活动，近3万人次参与。每一期活动都各具特色，“一个读书活动能够把学生、家长、教师紧密联系在一起，能够坚持这么多年，并且在继承的基础上不断创新，靠的是什么？因为在这里，阅读被看见，每个孩子都能快乐成长。”罗玉梅说，阅读是一场漫长的马拉松长跑，可喜的是我们坚持了下来。
“回顾走过的路，我发现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沟沟坎坎，一路都走得挺顺的，如果说最有挫败感的，可能就是不让我当语文老师那一年吧。”罗玉梅的声音里总是充满着喜悦，“但也是那次我以为最挫败的地方，让我成为现在的样子。”她一直与书在一起，与孩子们在一起，日日与它们为伴，得到它们的滋养，她就是坐拥世间珍宝的人，“而且，还能看到童书与童年彼此交汇、彼此赋予的过程，多幸福啊。”她说起这些的时候，仿佛把过程中的辛酸与劳累都省略了，“因为看到了这件事的意义，也从中感受到了自己活着的价值，觉得做一切都值得呀。”瞧，罗玉梅就是这样欢快，这样阳光。
她带着孩子们排练话剧，带领她们读书、远足，她不希望孩子仅仅埋首书斋，她想让孩子们参与更广阔的生活，她带着孩子们一起去附近的若羌红枣生产基地，让孩子们去感受真实的劳动场景，也会带孩子们去红色教育基地，让孩子们感受革命先烈的热血。她兴致勃勃地做着这些事情，每时每刻把自己的观察与感受融入剧本中，充实着孩子们的阅读生活，也扩充着自己的人生体验，她仿佛还是那个时常葆有好奇心地举着火把的小女孩，兴高采烈地走在大地上，随时随地可以将遇到的人与时融入剧场中。
2022年8月，罗玉梅来到二师铁门关市华山二中做阅读带领人，她把亲子共读活动、说写、戏剧等与阅读有关的活动都引入这所学校，还开创性地开启了每日“陪我读一首诗吧”活动，以一首诗歌带动校园阅读。她还会把自己的优秀做法分享给兄弟学校。
罗玉梅更忙碌了，忙着培养儿童阅读推广种子老师，忙着让新教育阅读落地到更多学生身上，她始终认为，如果人生有无数扇门可以打开，那么阅读一定是最宽敞的那一扇。她也认为，戏剧表演是能提供给孩子们拓展自我表达、锤炼自信特别好的方式，可以提升孩子们感性认知，能够站在“假如我是”的角度去同理他人特别好的渠道。
在今年举办的第十八届儿童阅读论坛上，2024“阅读点亮未来”年度评选获奖名单揭晓，本年度共有8位来自全国各地优秀的阅读推广老师被评为“年度点灯人”，罗玉梅是其中之一。颁奖词里这样介绍她：在新疆大地上，有这样一位行者，她不辞辛劳，推广儿童阅读。她创办读书会、儿童话剧社，以创新方式激发阅读热情。她用阅读撬动一座城市，又在乡村播撒新的希望。
全国政协副主席、民进中央常务副主席、新阅读发起者朱永新说过：“领读者相当于一个导游，他虽然不能代替游客去观赏风景，但他可以把游客引到名胜之中，同时他自己则每天都能尽情置身于名山大川之中，呼吸着最清澈的空气，享受着最动人的风光。”阅读推广人就是导读者，“除了带孩子读纸质的书，我们还要带领孩子去品读大自然，记录生活，读人，观察……使孩子的精神世界更加丰盈。”罗玉梅充分享受着这份快乐。
她期待着阅读与戏剧教育一起走入更多孩子的童年，让孩子们的生命拥有更多的可能。童年的微光有时会在未来人生中转化为很大的能量，罗玉梅不就是很好的例证吗？
[ 本文刊于《中华儿女》杂志2024年第9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