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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和竹马结婚后,我们依然不熟

更新时间:2024-11-03 23:16  浏览量:7

和竹马结婚后,我们依然不熟。

除了每晚例行公事,基本不见面。

他性子极淡,即使我提离婚,也只分了会神,然后从我身上撑起来。

「好,收到。」

我说:「孩子我也不要,以后他得麻烦你了。」

「没事。」

我坚持:「这几年你辛苦了,谢谢。」

我的行李很少,一个箱子就装满了所有东西。

临走前,我回头关好门。

霍峻赤裸着满是抓痕的上半身,沉默地站在阳台吸烟。

妹妹林舒乔回国的消息上了热搜。

毕竟是年少成名的舞蹈演员,采访视频里,她穿着红裙,一如既往地热烈张扬。

但我注意到的,是最后一张配图。

半降下的车窗里,林舒乔的头恰好挡住一个人的侧脸。

虽然看不清长相,却能看出男人眉峰、鼻子还有下颚优越的曲线。

更何况,两人的姿势好似在接吻。

林舒乔的粉丝嗑疯了,到处扒车子的主人。

我一眼就认出,车的主人是我丈夫,霍峻。

毕竟是全球限量款的劳斯莱斯幻影,很难错认。

看来霍峻今晚不会回来了。

于是,我放心地霸占了卧室两米多宽的大床。

深夜,一双冰冷的手臂弄醒了我。

「醒了吗?」来人很有礼貌,「抱歉,打扰你了。」

我意识还有些不清醒,片刻才想起要起身。

他已经搂起我的身体,给自己腾出半张床位。

「对不起,」我说,「我以为你今晚不回来。」

灯亮了,霍峻背对着我脱掉浴袍。

暖光给他背阔肌和脖颈镀上一层淡金色,像油画一样,充满力的重量和美感。

一分钟后,那截脖颈贴近我。

「可以接吻吗?」

他问得倒是客气。

实际压根没有等到我的同意。

唇齿辗转间,我清楚地感受到,他的脖颈在我手掌下慢慢浸透出汗意。

霍峻撑起身,长臂伸展,打开侧边的床头柜。

然后皱起眉——

「怎么没了?」

「抱歉……忘了要买。」我慢吞吞地说。

霍峻俯视我片刻,在旁边躺下,似乎是很体贴的语气:

「没事,明天下班,我顺路带一箱回来。」

一箱……

早知道不藏起来了。

我硬着头皮,回答:「那就麻烦你了。」

「不客气。」

翌日起来时,另外半边床已经空了。

只是随便刷了下手机,居然就刷到了中午十二点。

昨晚共枕的人又上了新闻。

霍氏集团总裁霍峻,受邀观看林舒乔回国后的舞台首演。

这一次,网友们不仅扒出了霍峻是昨晚车子的主人,还拿放大镜分析出,两人昨晚一定已经共度春宵。

因为即使霍峻穿了一件高领的黑衬衫,也没挡住脖子上的草莓印。

而林舒乔的嘴巴,好巧不巧地,也破了点皮。

想想也能猜到,两个人昨晚是有多激烈。

热度太大,很快就有知情人爆料——

当年霍峻为了求娶林舒乔,曾一度闹到自愿放弃霍氏的继承权。

只是关键时刻,林舒乔拒了婚。

因为不想为了做霍家儿媳,结束自己的舞蹈事业。

时隔多年再重逢,少年错过的恋人,都已成了各自领域的顶峰。

两人每一个眼神、动作,都好像还沉浸着往昔的爱意。

……

新闻底下一大片评论,基本都是夸两个人好配。

只有一个三无小号连着发了几条:

【假,他有老婆了。】

很快,被一堆人追着喷:

【有老婆又怎么样?年少的白月光谁也代替不了!】

【那他也会离婚,重新追求林舒乔的。】

我刚想给他们点赞,话题广场里,被一张图片刷了屏。

那是舞蹈结束的后台,霍峻给林舒乔送花。

林舒乔捧着花,笑得像个小女孩。

而向来不会表露情绪的霍峻看着她,仿佛被感染了一样,脸上也露出笑。

虽然很淡,却有种十分罕见的温柔。

我心脏猛然一停,数种复杂的思绪一起涌上心头——

认识数十年,结婚五年。

我没看见霍峻这样对我笑过。

他也从来,没给我送过花。

如果说,林舒乔是霍峻年少时错过的执念,那我就是被霍家强塞给他的责任。

林舒乔、我、霍峻,三个人都是住一个片区长大,上的也是同一个学校。

不过他们从小跟着一个老师学书法,关系更亲密。

而我第一次获得霍峻的私人联系方式,还是结婚后半个月。

刚结婚时,霍峻连着加班半个月都没回婚房。

婆婆知道后,特意上门,说我不主动关心霍峻身体。

我第一次给他发短信:【打扰了,今晚回来吃饭吗?】

半个小时后,他回我:【请问你是?】

【林满。】

【谢谢,不用等我。】

一直到三个月后,霍峻给我发了第一条信息。

【明天年夜饭。】

我:【请问有什么事吗?】

【要回一趟老宅。】

【好,我需要带什么?】

片刻后,我的手机响起钱款入账的悦耳声音:【「邮政银行」您尾号账号现金汇入金额,余额元。】

霍峻回我:【你决定就行。】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霍峻不会爱我。

他就像对待公司的员工一样,用钱打发我。

但我看得很开。

联姻,就是这样。

他回不回家没关系,反正我能一个人哐哐花钱。

关系变好一些,是在霍宅住了一晚后。

为了瞒过长辈,他不得已和我睡在一张床上。

我以为他不会碰我。

但婆婆那晚煮的汤,里面加了很多料。

霍峻先说:「对不起。」

然后问:「可以吗?」

最后是:「不舒服就喊停。」

我忍了很久,还是发出声音说:「……不好意思,我觉得有些超出了。」

「对不起。」他道歉很快。

「没关系。」我只好说。

很久后,我没忍住继续问:「你为什么还没停?」

霍峻终于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昏黄灯光下,他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低头亲了我一口。

很久以后,我知道他那天晚上为什么失控。

林舒乔在国外谈了一个男朋友。

那晚,是她官宣的日子。

发现自己怀孕后,我给霍峻发过一条信息。

是妇产科的超声报告单。

他忙了很久才回:【恭喜。】

又过了五个小时后,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邮政银行」您尾号账号现金汇入金额,余额元。】

【辛苦了。】

半年后,我们的孩子霍子琛出生。

他对霍子琛很好,给他规划了能涵盖一辈子教育、医疗和生活费用的信托基金。

日子缓慢地过去。

很多人都知道霍峻结了婚,但并不知道他妻子什么样。

我们除了晚上的例行公事,基本不见面。

除了讨论霍子琛,也不闲聊。

这五年,我们没有因为任何事情吵过架,甚至算得上相敬如宾。

我们只是,依然不熟。

下午三点,我从幼儿园接霍子琛回家。

推开门,林舒乔正歪倒在我家客厅沙发上,抱着家里的小狗向我打招呼。

「回来了?」

一直板着小脸的霍子琛爆发出尖叫:「小姨!」

他是林舒乔的粉丝,自从见过林舒乔跳舞的视频,就一直念念不忘。

林舒乔摸了摸他的头发,笑吟吟地看向我:

「姐,你儿子好像也更喜欢我。」

霍子琛少年老成,此刻却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她:「小姨,以后你就住我们家,不要走了好吗?」

我把顺路买的菜拎进厨房,隔着很远,也听得到林舒乔「咯咯咯」的笑声。

「我住你家,你妈妈住哪啊?」

「她可以走啊,」霍子琛说,「反正她在这里也没什么用。」

水龙头的水哗啦啦地流着。

门突然被推开。

霍峻站在门口,脸色有些疲倦:「我可以进来吗?」

「可以,有什么事?」

他指了指灶台上的锅:「汤很香,能不能喝?」

「可以的。」我点头,本来就是给霍峻炖的。

我盛好一碗递给他。

霍峻接过:「辛苦了,谢谢你。」

走出门,我看见林舒乔突然对我露出一个笑容。

她说:「姐,你炖的汤还是一如既往好喝。」

我一愣,看见刚刚那个碗被林舒乔拿在手里。

她边喝边舒服地叹气:「真羡慕你会做饭,不像我连厨房都没进过。」

霍子琛说:「小姨你跳舞那么厉害,不会做饭也没关系,让我妈妈做给你吃就行了。」

一直以来,霍子琛都是被霍家宠大的。

我是唯一对霍子琛有要求的人,不允许他毫无节制,仗着家世欺负别的小孩。

结果就是,霍子琛一直不喜欢我。

他像他父亲,只看得上自己喜欢的东西,或人。

林舒乔没说错。

不只是我的老公,我的儿子,甚至我的小狗,都更喜欢她。

离婚的念头,就是这一刻定下的。

和霍峻提离婚,是一个星期后的晚上。

我们刚结束。

他突然说,等会有事要临时出门一趟。

我打断他,说我也有事要说。

如我所料,说完他也没什么反应。

只是走了会神,然后从我身上撑出来,面无表情。

像收到秘书的某个通知。

明明没什么感情,还要和我睡这么几年,确实也辛苦他了。

离婚协议书放在桌子客厅上,我已经签了字。

离婚的事,我并没告诉别人。

霍子琛在房间睡觉。

更远的林家,我爸妈在庆祝林舒乔的生日。

等霍峻抽完烟,他也会出去找林舒乔。

带上他放在书房里准备好的礼物——

一件定制的红色舞服。

第一眼看见时,我也很喜欢它。

但它和这段婚姻一样,并不是属于我的东西。

没人记得,其实我小时候,也拿到过全国桃李杯青年组奖杯。

老师们都说,我的身体天赋,五百甚至一千人里,才能出一个。

但不慎从舞台高处掉落下来以后,我再也没办法继续跳舞了。

那以后,我每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里以泪洗面,是我最痛苦的一段记忆。

爸妈当时也伤感了一阵时间,转头,又把林舒乔送到同一个启蒙老师手里。

「姐姐有的天赋,妹妹说不定更高。」

从那时起,我再不能看到任何和舞蹈相关的任何东西。

今晚,和无数个以前的夜晚一样,是很平常的一晚。

风很轻,月亮很亮。

我从决定离开,一直到登上飞机都没回头。

上飞机后,漂亮的空乘端来一个小小的蛋糕。

「尊敬的女士,感谢您选择我们航空公司的航班,我们全体机组祝您生日快乐。」

我微微一愣。

然后对她露出笑,谢谢啊。

我选择的目的地,是在乡下的外婆家。

下了飞机还需要转一趟高铁,下了高铁就有专门的旅游班车。

这几年,外婆生活的村子被政府开发成了旅游基地,每天都有专门往返的列车。

熬过了五六个小时,班车盘旋在山间公路上。

从老式的玻璃窗外望去,白色的云朵仿佛是从地里长出来的,风和热浪一起扑面而来。

我拍了几张照片,心情愉悦地发了个微博。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我的轻松。

是霍峻的电话。

「请问什么事?」

「子琛发烧了,你知道医药箱在哪吗?」

「二楼储物室。」

「好。」

一阵沉默后,霍峻继续说:「找到了,谢谢。」

正准备挂掉电话,霍峻却继续说:「替我向外婆问好,玩够了就回来,子琛一直在喊你。」

我拿着手机:「那你要告诉他,我们已经离婚了。」

咔嚓一声,似乎是霍峻点起了烟,他语气很平静:「因为陈斯庭?」

「陈斯庭?」我半天才从记忆深处想起这个名字,顿时有些莫名其妙,「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回国了,」霍峻说,「你们现在在一个地方。」

「霍峻,」我揉了揉太阳穴,「你现在好像不是很清醒,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也不想听懂。」

「以后再找不到的东西,可以问管家,生病了,就带孩子找医生。」

「我希望我们以后的关系,就是互不打扰。」

霍峻沉默片刻。

「行,如你所愿。」

到达外婆家门口时,我很激动。

曾经古朴的村落变得更现代化了,但依然保留着少数民族的特色。

熟悉的前院、熟悉的葡萄架、熟悉的溪流……

但——

门口却有个不熟悉的人。

很年轻,穿着黑色的恤,戴着银色的骨链,似乎刚洗头,带着清凉的水汽。

我推着行李箱,迟疑地看着他,他也一直看着我。

距离越来越近,我们同时恍然大悟地发出声:

「陈斯庭?」

「林满?」

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巧的事。

回个老家,居然还能碰到以前一起参加比赛时的队友。

我因伤放弃舞蹈的这些年,陈斯庭一直在坚持。

大学毕业后,他和林舒乔一样,去了国外进修,我看见过很多次他们的宣传海报。

霍峻这么清楚他的行程,也是因为林舒乔。

他们是一个舞团的。

陈斯庭说,回国后,他一直想做一支独特的瑶族舞蹈。

而我外婆这边的村落,近几年因为瑶遗址文化有名,他特意来这里采风寻找灵感。

简单的寒暄过后,陈斯庭突然试探地问我:「林满,当年……以后,你还有尝试跳舞吗?」

我沉默片刻。

陈斯庭继续说:「我在国外认识了一个相关行业的医生,他的机构专门就做这方面的康复治疗,林满……如果你还想跳舞,你要不要试一试?」

「成功率也许没办法是,」陈斯庭继续说,「还有,它的治疗费用可能比较高,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借给你。」

似乎有些担心自己说错话,陈斯庭有些紧张地看着我。

「当然,你不愿意的话,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

刚出事那几年,我从没放弃康复治疗。

但是那些疗程,最后都没效果。

拿着高额的康复费用,一次次满怀希望,又面临绝望。

加上家里后面生意失利,拿不出多余的钱来,慢慢也放弃了。

我嫁给霍峻,躲到婚姻里浑浑噩噩待了几年,早丧失了曾经的心气。

我想拒绝陈斯庭,话到嘴边却变成了:

「要。」

「哪怕只有的概率,我也要试。」

说完我自己也愣在了原地,垂下的手不受控地微微颤抖。

我的身体,依然还是不甘心。

计划临时更改。

在村子里陪着外婆吃了晚饭后,我就联系了陈斯庭说的教授。

罗斯教授问了我许多情况,说曾经治疗成功过类似的案例,让我不必担心,然后让助理替我预约了下个月的见面。

挂掉电话,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一旁陈斯庭似乎比我还激动:「太好了,林满!」

「谢谢你。」我的心跳也慢慢加快起来,整个人都有种虚幻的不真实感。

他却摇摇头:

「其实我也是为了我自己,林满,如果治疗顺利,我也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我没问什么忙,直接一口答应。

一个月后,我飞去了国外,找到了罗斯教授的医学基地。

虽然语言不通,也没有认识的人,每天都是枯燥重复的康复治疗,但是……

我曾经以为会永远僵硬的右脚,确实在慢慢「苏醒」。

有时候,我甚至能做出一些以前的舞蹈动作。

罗斯教授说,相比于其他的患者,我的情况其实并不严重。

加上这些年我自己也比较注意,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出院了。

「身体比你想象的更坚强,」他说,「在这些年里,它一直在默默修复你。」

「我们唯一需要的,就是等待。」

因为他的话,我放弃了其他一切安排,将所有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了康复疗程。

工作人员甚至感慨,我每天来的时间比她们上班打卡时间都早。

「林,今天的康复运动就到这里吧,」助理笑着看向我,「明天同一时间,来早了你就自己开门哦。」

她走了。

我还是留在基地里,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

「林满,」一个推着轮椅的圆脸女孩在门口看着我,「走不走?」

她叫秦笑,也是一个中国人,我们住在同一间宿舍。

秦笑的身体情况比我更严重,她是一个网球运动员。因为一场意外的车祸,已经在轮椅上坐了五年。

每天晚上,我们会合作晚饭,然后一起去河边上散步。

但是今天,秦笑似乎心情不是很好。

一直到了宿舍,她才开口:

「罗斯教授说,我的腿很难恢复了……而且,我在网上,看到了他的结婚照。」

我知道秦笑说的是谁。

秦笑打混双的队友,两人初中就相识,高中一起下定决心,要为同一个事业奋斗终身。

训练了无数个日夜,终于可以一起参加比赛时,她出了车祸。

虽然抢救回一条命后,双腿却彻底失去知觉。

秦笑锁起了网球球拍,分了手,出了国。

据说那个男孩在国内单身了五年,一直在等她,等到现在,也要结婚了。

「我为他开心,」秦笑边擦干净眼泪边说,「没有人会一直留在原地,现在他要往前走,是一件好事。」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有一种强烈的被留在过去的感觉。我这么想,是不是很可耻?」

我摸了摸她的头,给她递上一张纸巾。

秦笑开了一瓶红酒,喝着喝着,迷迷糊糊睡着了。

我把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后,突然收到一条陌生的短信。

【外婆说你去了国外,你钱够不够花?】

我看着它,实在想不出来会是谁。

下一秒——

那瞬间,我知道了这个新号码的主人。

盯着短信看了片刻,我将钱转了回去。

康复治疗快结束时,陈斯庭说正好也在附近玩,便顺路来接我。

他和罗斯教授聊了很久,然后笑着看向我:

「恭喜你啊,大舞蹈家林满。」

我被他吓了一跳:「太浮夸了!我只是康复了,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而且现在的我,估计都没地方要……」

陈斯庭收敛了笑容:「记得我说过,要请你帮个忙吗?」

我点点头。

他摸了摸鼻子:「我的舞蹈已经创作完了,但现在它缺一个领舞,林满,你愿意吗?」

我彻底呆住了。

「不行,我……」

「开始只是几个小型的剧团里面的演出,跳砸了也没关系,」陈斯庭说,「你不用压力太大,想好了再答复我。」

我知道,我应该拒绝。

因为这是陈斯庭很重要的创作。

因为相比我,会有更多专业的舞者,更适合这个机会才对。

因为……

但那一瞬间,我张了张嘴巴,什么拒绝的话也说不出来。

我也……好想要这个机会啊。

回去后,秦笑知道了这件事情,把我骂了一顿。

「为什么要拒绝?必须要去。」

她把我的行李箱找出来。

「你敢放弃,我就永远不会承认你是我朋友。」

「你知道吗?林满,忍受痛苦很容易,只需要待在原地,一直自怨自艾就行了。但做出行动,改变痛苦却非常难,要把自己撕碎了往前走,又重新拼凑起来,才能看见一点点的机会。」

「而就这么一点点机会,还有好多人和你抢呢。」

「我已经够懦弱啦,」她苦笑着说,「但我希望,我的朋友能勇敢。」

「所以,别害怕,林满,往前走吧。」

很快,我的疗程结束了。

我把宿舍全部清扫一遍,又在冰箱里放满食物,嘱咐秦笑找不到的东西记得发短信问我。

相识的时间虽然很短,但不知道为什么,分别却很舍不得。

「啰啰嗦嗦的,快走吧。」秦笑不耐烦地催促。

最后一面,是秦笑坐在窗边,朝着我挥手。

阳光洒在她干净柔和的脸上,秦笑一直在笑,好像从没有过任何烦恼。

那是我见她的最后一面。

回到国内后,父母终于知道我和霍峻离了婚。

他们勃然大怒:「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啊?」

「这么有钱的老公,别人想要都嫁不了。」

「我们辛辛苦苦,好不容易给你铺了这么好的路,你倒好,居然说丢就丢?」

骂完他们又威胁我,赶紧去找霍峻复合。

看在霍子琛的面子上,他会和我复婚的。

我拒绝了。

爸爸气得捂住胸口:「我看你就是脑子有问题,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蠢货?」

妈妈没说话,只是失望地看着我。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感觉自己一回来,就变得很小很小。

「他有喜欢的人,他根本不在乎我。」我说。

「那又怎么样?」爸爸说,「男人就算出轨,你也要在他家里赖一辈子。等孩子继承财产,你就熬出了头,那时候,你想要什么得不到?」

「林满,你岁了,你不是个天真的小女孩,你不能只考虑自己,你也要考虑一下家里了。」

我摇头:「有林舒乔在,霍峻不会从我们家的公司撤资的。」

「他想娶的人,一直是林舒乔。这点你们自己也知道不是吗?很快,你们就能收到他们的喜讯。」

他们依然像听不懂我的话一样,严厉道:「你如果非要坚持,那以后永远也别踏进家门一步!」

我站起身,把心脏药在爸爸面前放好,强忍住泪意:「爸妈,这么多年,我已经把你们放在我自己前面无数次了,我也想为自己考虑一次。」

「如果你们不愿意,那就当没有生过我吧。」

他们愣住了。

好像从没想到,一直听话的我也有这么执拗的一面。

我在外面重新租了一个房子,然后屏蔽了家里所有联系方式。

每天,我基本都泡在舞蹈室里,练习陈斯庭编的舞蹈。

舞团里大部分的人都千奇百怪,也很好相处,和家里总是沉重压抑的氛围完全不同。

平常嘻嘻哈哈的,但一旦跳舞,全部都变得很认真。

我不想拖后腿。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重复着每天早上八点醒来,开始排舞,练完后和陈斯庭及同伴沟通细节,重复训练,接着筋疲力尽之后,回到出租屋里,倒头就睡。

这样的生活,当然没有在霍家当太太时要舒服。

脱离了管家和保姆,什么时候都得自己来。

再加上一下雨就漏水的房子,往返两小时的地铁,没时间整理的家务……

我本以为自己会不适应。

但疲惫,反而让我没时间去感受新生活的迷茫不安。

我渐渐忘了人间的一切烦恼,只全身心沉浸在这场舞剧的排练里。

一天下班后,陈斯庭临时起意说要和我一起走回去,就当是。

我们一起走过夜晚的街道,从一个路灯经过另一个路灯。

走完街道,进入小区,就是我租的单人公寓。

陈斯庭说,我已经和半年前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

「是变邋遢了吗?」我问。

如果爸妈现在看见我,估计快要认不出来。

和以前满身名牌的主妇相比,现在我每天随便拎件恤,穿双运动鞋就出门了。

也慢慢变得不那么客气,甚至会跟舞团的人一起讲脏话。

网上说,脏话说出口,人的心灵就变干净了。

我深以为然。

「好像是,」陈斯庭摸摸鼻子,「那时候的你很精致漂亮,但眼睛却很忧郁。现在的你虽然穿得很随便,但是你会笑了。」

「我喜欢现在的你。」

他说完这句话,脸突然红了,氛围莫名变得有些奇怪。

已经到了公寓门口,我也有些尴尬。

为了掩饰,我掏出钥匙准备开门,突然身体一歪,被拉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后。

霍峻站在我身前,淡淡地问:「他是谁?」

「你又是谁?」陈斯庭问。

霍峻面无表情:「我们生过一个孩子,你呢?」

陈斯庭刚想回答,我推了他一把,示意他闭嘴。

「已经离了,」我对霍峻补充,「孩子……现在也跟我没关系,不过,我会付抚养费的。」

我继续把公寓门打开。

霍峻和陈斯庭都没有走的意思,我只好礼貌地问:「要喝杯茶吗?」

雾气从茶杯里升起。

霍峻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那个单人沙发对他而言,莫名有些局促。

陈斯庭像一只小狗一样,跟着我在厨房打转。

「没事啦,我不喝茶。」

「什么,要给我榨杯橙汁?」

「嗯,我知道在哪,又不是第一次来了,我自己动手吧。」

茶凉了。

霍峻还没走,也沉默着没说话。

我只好问:「还有什么事?我要准备休息了。」

霍峻看了眼陈斯庭,突然莫名露出一个笑。

「你果然,就是为了这么一个小白脸。」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练了一天舞,已经很累了,懒得再作解释:「你说是就是吧。」

「好,」霍峻点了点头,放下茶杯,脸上依然维持着风度,袖口的手背却暴出青筋,「林满,你会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的。」

他站起身,冷漠地转身离去。

他走后,陈斯庭突然问:「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啊?」

我看他一眼,开玩笑道:「是啊。」

陈斯庭「哦」了一声,慢吞吞地问:「那我是不是得负责?」

他没笑也没动,薄薄的眼皮垂下来,仿佛在很认真地看着我。

我比陈斯庭大三岁,也更早学跳舞,算是他的师姐。

以前他为了控制体重,饿得饥肠辘辘时,都是我偷偷拉着他去外面买零食。

老师发现后吼我,他还会挡在我面前,哭着说都是自己的错。

也因此,虽然知道他一直很受同龄人欢迎,但却从来只把他当成弟弟。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陈斯庭好像也长大了。

「我只是开玩笑。」我连忙解释。

「可我不是开玩笑。」陈斯庭说。

老式空调的冷风习习地吹着。

「抱歉。」

陈斯庭叹了口气:「好吧,被拒绝了一次。」

他若无其事,走到玄关门口推门:「太晚了,我也不打扰你了。」

我看着他离开的动作,踌躇片刻,问:「那……那明天我还能去舞团练舞吗?」

「不行。」

我怔怔地看着他。

「你还真信了?」陈斯庭没好气,「难道我是那种以权谋私的人?」

我放下心来,起身送他:「那明天见?」

陈斯庭站在门口,看我一眼:「林满。」

「啊?」我凑过去。

「虽然我很伤心,但这只是第一次,你还有一百次可以拒绝我的机会。」

说完,他飞快地转过身:「明天见。」

关好门后,我站立片刻,回到客厅,准备把后面的窗户也关了。

一点猩红在路灯下闪烁。

霍峻就站在那里,手里还夹着一支烟,侧脸在烟雾中缭绕。

月色下,他看着陈斯庭的目光一片冰凉。

舞蹈下周就要演出了。

正式彩排时,我才发现陈斯庭说得太谦虚了。

所谓的小剧院,其实是市里最大的宝宁剧院,几乎全国最热门的戏剧、舞台剧都在这里上映。

彩排时,陈斯庭特意拿了一个,把全程录制了下来。

「以后火了还可以做纪录片,」他一边说,一边把镜头对着我,「来,我们的主舞,说点什么。」

「希望演出胜利,活动大爆。」

陈斯庭摇头:「太官方了,再来一条。」

「斯庭,」有人喊他,「陆总找你。」

陈斯庭离开了,我打开,调到前面录制的演出视频。

心脏因为剧烈运动,现在还在疯狂跳动。

陈斯庭编的这支瑶舞叫《青鸟》,主角就是一只生活在森林里的神鸟。

镜头里的我,穿着繁复的青色羽毛舞服,化着淡绿色的眼妆,好像真的变成了一只神秘而轻盈的鸟儿。

其他队员叽叽喳喳,讨论着首场演出后,一起去什么地方聚餐。

陈斯庭从楼上下来,脸色不是很好看。

他清了清嗓子,平淡地宣布了一件事。

首场演出时间会推迟,地址也会改到另一个剧院。

舞团瞬间炸开了锅:

「凭什么啊?」

「那个剧院舞台效果很差的,斯庭,你干嘛要败坏自己的名声?」

无论他们怎么说,陈斯庭表情都很平静。

「小的地方又怎么样?观众还不是一样的吗。我们把表演做好就行了。」

说是这么说,但没过几天,我又从舞团里的成员那了解到,另一个剧院也拒绝了我们的演出。

再迟钝的人,也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劲的地方。

「以往都是别人求着我们舞团演出,怎么可能出现这种事?」

「谁得罪人了?」

舞团成员们一片哀嚎。

我去洗手间时,听见外面有人小声说话。

「好像是赞助的霍氏集团不同意角色的选择,觉得我们的主舞太没名气了,吸引不了观众,票就卖不出去。」

「而陆总本来想定的主演是林舒乔,说她名气更大一些,但陈斯庭不愿意。」

「确实……为什么斯庭这次没有邀请林舒乔啊?还是那个林满有什么背景?」

「有背景就不会换了,单纯就是他自己喜欢吧,你没看他平常看林满的眼神吗?」

「再喜欢也不能拿我们的未来开玩笑吧?真搞笑。」

我在外面呆立了片刻,手机的屏幕突然亮了,一条短信传送过来。

是霍峻发的。

【林满,现在有空聊聊了吗?】

我重新回到了霍宅。

白色的别墅坐落在郊区的群山湖泊之中,依然那么富丽堂皇。

司机把我载到了主别墅的正门口,走进房内大厅,霍峻坐在大理石的桌檐边,平静地看向我。

「回来了。」

屋子里的所有设施和我离开时没有任何区别。

我的粉色拖鞋依然在玄关摆放着。

客厅的鎏金花瓶里插着我亲手放进去的白色玫瑰花,只是已经干枯很久了。

霍子琛被保姆牵着,乖乖地朝我喊:「妈妈。」

他眼睛一红,眼泪就掉了下来:「我好想你,我做梦都是你,你为什么一直不回来看我?」

我转过头,看向霍峻:「说正事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自从离婚后,霍峻的每一个举动,都让我觉得匪夷所思。

「没什么事,」霍峻说,「请你回来,继续住在这里而已。」

「钱、衣服、珠宝,我都会提供给你。」

「你也想跳舞,我会给你更好的策划人,更大的场地,更优质的同事。」

「只要在我这里,你永远不会被任何剧院拒之门外。」

霍峻端起咖啡杯,轻轻抿了一口。

「你好好想想,这些东西,陈斯庭能给你吗?」

「是吗,」我反问,「代价是什么?」

「没有代价,」霍峻似乎觉得很好笑,「维持原样就行了。」

「霍子琛需要一个妈妈,我也需要……一个妻子。」

我看他片刻:「怎么,林舒乔又拒绝你的求婚了。」

当初霍峻就是因为林舒乔拒婚选的我。

霍峻表情有些狼狈,语气也冷冷的:「和她有什么关系?」

「随你怎么说,如果你和我来这是为了聊这个,那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你说的那些东西,我不需要。」

「值得吗?」霍峻怒极反笑,「就为了一个男人,放弃现在我给你的生活?」

「霍峻,我说过,不是为了他,你不信而已。」

「至于值不值,」我很淡地笑了笑,「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而是我愿意。」

「好,你清高,」霍峻冷冷道,「那你那些舞团的成员呢,他们每个人可以忍受一次又一次失去工作机会?至于陈斯庭,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能给你什么?」

「你拿他们威胁我。」我说。

「我只是在和你分析利弊。」

「你当初娶我,也权衡了利弊吗?」我笑了起来,「因为我是林舒乔的姐姐,哪怕她拒绝了你,你也可以继续以这种方式来陪在她身边?」

「霍峻,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权衡利弊,那你只会让我感到恶心。」

霍峻愣住了,咖啡杯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管家看气氛不对,早早就把霍子琛带了下去。

霍峻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我面前来:「你一定这么阴阳怪气、全身是刺地跟我讲话?」

「那我们就无话可说了。」

霍峻攥住了我的手。

他似乎气得不轻,眼底通红一片:「林满,你到底……到底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我沉默了。

霍峻似乎也有些郁闷,他叹了口气,声音突然变得又低又轻:「林满……以后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行吗?」

「你觉得我哪里不好,我——」

他沉默半晌,吐出一句话:「我也可以改。」

「没必要,」我说,「我们已经离婚了,你说的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霍峻俯视着我,对着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陆以逢,是我,我觉得陈斯庭并不适合担任你们舞团的——」

我一把抢过电话,直接掐断了。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我说,身体也因为愤怒而不断起伏,「你没必要把其他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霍峻眼神幽暗地看着我,伸出一只手来。

「那就回到我的身边来,林满。」

「我不是个好人,但我可以满足你的任何要求。」

我给陈斯庭打电话,说要退出舞蹈剧的演出。

他在电话里怔住了:「为什么?」

「因为……」我在电话里也怔住了,半晌才开口,「现在要演出的剧院太破了,而我是要站在最高舞台上的人,怎么可能看得上那种地方?」

陈斯庭在电话里沉默地呼吸。

「那你再等等行不行……我会变得更厉害,给你更大的舞台……」

「陈斯庭,」我打断他的话,「拒绝的话听不懂吗?换别人吧,别继续坚持用我了。」

我挂掉电话。

霍峻坐在旁边,摸了摸我的头发:「好乖。」

「你现在是成了傻逼吗?」我被恶心到了,反问。

「嗯,我是。」霍峻面不改色。

「你妈的。」

「你爹的。」

「你全家的。」

我越想越生气,骂得起劲时,霍峻却捏住我的下巴。

距离越来越近,连呼吸都渐渐交融在一起。

在他亲上来前我伸出手,挡开了他。

「记得我们的一个月赌约吗?」

霍峻沉下了脸,但还是说:「记得。」

「赌约没完成之前,自重。」我说。

霍峻铁青着脸站直身体,走了。

这个世界缺了任何人都会照常转。

舞团的官方平台上,原本印着我们集体合照的宣传海报被换下,变成了林舒乔的单人海报。

海报上,她的照片一如既往地充满风情,犹如魅惑人心的红玫瑰。

主舞换了她以后,果然热度更大了。

下面的评论也比原先多了几十倍,门票早早一售而空。

海报上写着的演出地址,就在最开始选定的大剧院里,还是最热门的时间段。

我关掉手机,轻轻地放出练习过无数遍的一段独舞伴奏。

旋转,转圈,连跃。

在空白的房间,我独自回忆这几个月里,磨了一遍又一遍的动作。

陈斯庭几乎是用天才的创造力编排出了这一段独舞动作,在神鸟被族人放逐后,它独自在湖水中,疯狂而又孤独地倾泻内心的情感。

哪怕是对舞蹈一窍不通的人也能看出,这段独舞里面蕴含的技艺之难,还有情感之深。

我无比清楚地明白,我再也不会有呈现它的机会了。

像是种了很久很久的花苗。

每天精心灌水,除草。

终于有一天,它开出了花。

只是还没来得及绽放,就被路过的行人一把掐下。

没人在乎它为了开放,在无数个深夜里的等待和期盼。

花谢,就是谢了。

机会,错过就是错过了。

这段时间,霍峻每天都会待在郊区的别墅。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有晚上才回家。

即使处理公司事情,也是在书房里。

表面上,霍峻似乎做到了自己说到的——

曾经他哪里做得不好,他就改。

实际上,他只是在家里监视着我而已。

林舒乔演出那天,霍峻坐在客厅,给霍子琛读绘本故事。

不远处的桌面上,他的手机一直在震动,但是他看也没看。

霍子琛看了他爸几眼:「今晚不出门吗?」

「不。」

「可是今晚,有小姨的演出,爸爸你以前都会带我去看的。」

「闭嘴。」霍峻冷冷地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突然,霍子琛的电话手表突然响了。

他接通电话:「喂,小姨。」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他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着急地问:「那你现在疼不疼?」

「好,我和爸爸马上过来。」

「什么事?」霍峻皱起眉。

「爸爸,小姨表演的时候摔倒了,」霍子琛说,「我们去救她吧。」

霍峻脸色立马变了,他站起身,表情带着懊悔、恼怒,然后拨通了司机的电话。

他只匆匆地换了件外套,临走前,他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我:「林满。」

「嗯?」

「这次能不能不算?」霍峻说。

霍子琛疑惑地看着我俩,不知道这么重要的时候,爸爸怎么还没出门。

「不行啊,」我直视他,「合约写得清清楚楚,不是吗?」

半个月前,霍峻拿陈斯庭和舞团的人威胁我,留在他的身边。

他说可以给我一切。

而我只需要他跟我打一个赌。

这是我人生中,打过最简单的一场赌注。

我说,如果你能做到一个月不见林舒乔,我就答应你说的要求。

霍峻似乎觉得很简单,当场就同意了。

他以为只是一个月不见林舒乔而已。

事实上,我比他更了解他自己。

林舒乔在他心中的地位太过特殊了。

他是不可能,也不会拒绝林舒乔的任何要求的。

霍峻站在原地,仿佛被无形的雷劈成了两半。

霍子琛举起手表,点开一张图片:「小姨给我发照片了,她腿上都是血,真的很难受,爸爸,你到底在犹豫什么?一点都不像你了。」

霍峻闭了闭眼睛,又睁开。

「对不起,」他对我说,「林满,我以后跟你解释。」

然后他转过身,抱起霍子琛毫不犹豫地往外跑。

著名舞蹈家林舒乔演出受伤的消息,已经登上了新闻。

没有人关心舞蹈演出的内容是什么。

人们更津津乐道的,是霍峻动用了霍家的力量,用一架直升飞机,把她送到了医院。

评论里都在夸赞神仙爱情,只有少数几条,说她没出事前,这次的舞蹈跳得敷衍划水,根本没有抓到编舞的精髓。

但很快,也被林舒乔的粉丝喷得删帖了。

议论中心的林舒乔,也给我发了一张照片。

霍峻和霍子琛坐在她的病床前,一个给她倒水,一个给她削苹果,好似真正的一家人。

我知道她的意思。

意思是——「你又输了。」

她一直乐于跟我一次次地玩这种无聊的关于爱的争夺游戏。

小时候,是争夺爸妈的爱。

结婚后,是争夺霍峻和霍子琛的爱。

她要自己永远是占上风的人。

这次,也一样。

但实际上,我也没输。

这次的战争,是我先挑起来的。

这些天,我每天都会发一张霍峻的照片给林舒乔。

这个世界上,我最了解的人除了霍峻,就是林舒乔。

虽然这么说很阴暗,但确实如此。

霍峻不明白,为什么他为林舒乔一次又一次地付出,却还是一次次地被对方推开。

因为,林舒乔是属于得到别人喜爱,就不会在乎对方了的人啊。

她拒绝霍峻,只是因为内心的恐惧。

恐惧自己被得到后,再也没有这种特殊的待遇。

毕竟只有做一轮永远遥不可及的月亮,才会被永远追逐。

所以,当她发现霍峻居然开始为了不屑一顾的我而远离她,拒绝她时,她的心态开始发生变化了。

她不甘心,也无法容忍失去。

我每天给她发的霍峻在家陪我的照片,更加剧了这种心理。

霍峻越是不想去见她,林舒乔反而越千方百计,一定要抓住霍峻。

所以,霍峻是不可能赢得了这个赌注的。

但我没料到,林舒乔居然会拿自己的身体来当筹码。

林舒乔以为她赢了,但她错得彻底。

一副健康灵敏的躯体,是舞者最重要的东西。

她追逐的爱的游戏。

反而才是一场光鲜亮丽的幻影。

或许是因为心虚,这次我搬回到租的公寓后,霍峻没有阻拦。

《青鸟》的海报被又一次换下,不过据说,这次是陈斯庭的要求。

林舒乔受伤后,无法再继续表演。

陈斯庭也没联系其他舞者救急,他在公众平台上说,没有人能再表现出《青鸟》的灵魂。

所以后续的场次安排,也会一一取消。

我看了评论区里许多骂评后,重新敲响了陈斯庭家里的房门。

他好像过得不是很开心。

本来总是很有型的头发都变得乱糟糟的,只穿了一条灰色的休闲裤,就跑来开了门。

「嗨。」我硬着头皮打招呼。

林舒乔放弃的机会,我还是想争取。

但上次放的话太狠,估计陈斯庭估计会很介意。

果然,看着我,他面无表情地说:

「如果你是来同情我的,我不需要。」

看着他冷淡的模样,我缩了缩脖子:「我只是想问,你们舞团还缺演员吗?我……我想毛遂自荐,可不可以?」

陈斯庭看我片刻,脸上依然没什么变化。

「师姐,你凭什么觉得,我还会让别人再放弃我一次?」

我有些低落,但也知道是自己作孽。

正想转身走人,陈斯庭却死死地拉住了我的手:「你就说这么一句就走了?」

「你也太容易放弃了吧!」

「就不能再哄我一下吗?」

我沉默半晌:「不是……我只是打算你不同意,我就来每天问一遍。」

「我现在就同意了,」陈斯庭咬牙切齿,「进来签合同!」

不久后,《青鸟》再度上演。

正式演出前,没有人期待这部舞剧。

评论区顶得最高的一条是——

【林舒乔都无法驾驭的类型,国内还有哪个女舞者可以救得了火?】

陈斯庭回复:【她能。】

这句话一时又上了热搜,我也被林舒乔的粉丝扒出来,嘲讽了一顿。

正式演出时,全场都很安静。

包括我独舞的时候,整个世界好像都寂静了下来,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还有心跳的声音。

后来我才知道,当时全场一半观众,都是林舒乔的粉丝。

他们本来确实是抱着看笑话的心理。

但这并不妨碍,舞蹈结束后,全场掌声如雷。

欢呼声,鼓掌声,议论画面震撼的声音……络绎不绝。

在观众的要求下,我们的退场谢幕舞也跳了一遍又一遍。

那年,《青鸟》成了最上座的舞蹈剧。

许多原本并不喜欢舞蹈的人,看了其他观众放出的图片和评价后,都跑来剧院里打卡。

我们的巡演也一场场增加,扩大到了全国十几个城市。

在许许多多的观众里,我印象深刻的人很多。

第一对,是我爸妈。

他们来的时候并没有告诉我,只坐在最前排,满脸严肃地看完了全程。

谢幕后,我去看了他们。

「姐姐身体好了,妹妹腿又受伤了,」妈妈很伤心,「是不是两个孩子,总有一个要受伤?」

爸爸说:「也是因祸得福,她终于静得下心,答应和霍峻结婚了。」

或许是因为舞蹈演出后,我有了些名气,对他们来说又有用了。

爸妈开始对我又客气起来,走前还留了把家里的钥匙给我。

我没有回去过。

第二对,是霍峻父子。

他特意带着霍子琛来后台找我,那时我还没换衣服,也没卸妆。

看见我时,他们的眼里出现了深深的惊艳。

霍子琛的脸红扑扑的,眼里亮晶晶:「漂亮的仙女,你真的是我的妈妈吗?」

「很快你要有新的妈妈了。」

我看向霍峻,说:「恭喜,你们终于要结婚了。」

霍峻声音很轻:「林满,只要你愿意……我可以随时取消。」

我被吓了一跳:「霍峻,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开玩笑了。」

霍峻却半蹲下来,掏出一枚钻戒:「林满,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霍总,你不觉得,你这样很矛盾吗?」

霍峻摇头:「不是的,其实我很早就开始喜欢你了,我还让林舒乔帮我给你递过情书,她说我不是你的理想型,而且很讨厌我。所以,我只好和你一直保持距离。」

我示意旁边的助理把霍子琛抱下去。

「霍峻,我压根不相信你刚刚说的每一个字。」

「爱一个人,根本不是你那样的方式,你不必跟我打深情牌。」

霍峻沉默很久,终于说实话:

「被拒绝以后,我本来想继续努力被你看见。但……舒乔一直陪着我。」

「她很漂亮,也很理解我,所以……后来我确实转而去喜欢她了。」

「那不好吗?」我反问,「现在你得偿所愿,何必又要找我?」

霍峻却苦笑:「如果没发现这本日记,也许我会释怀。」

他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个粉色笔记本。

「抱歉,在你家找到的。」

「林满……所以原来那时候,你也是喜欢我的对吗?」

我沉默不语。

当初决定嫁给霍峻,确实不仅是为了帮助家里的公司获得救命资金。

那年从学校的舞台上坠落时,其他人都被吓坏了。

只有霍峻第一时间冲上来,阻止其他人碰到我的伤处,然后拨通了医院的急救电话。

被他抱上担架时,我看见了他背影的半截脖颈。

那是整个血色的回忆里,唯一安全的一幕。

我把它记在日记中,谁知道居然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真是丢脸。

霍峻依然看着我:「后来我们结婚,我一直以为,你很讨厌我,只是为了钱才嫁给我,所以我才那样对你,这一切,确实都是我的错。」

「如果当初我没有相信林舒乔的话,如果我们那时候就在一起,如果我对你没有偏见,那我们,是不是根本不会错过——」

「霍峻,」我打断他的话,「你说的这些如果根本没意义。」

「喜欢过你的是十六岁的林满,而现在在你面前的,是二十六岁的林满。」

「错过的重点不是谁错了,而是时间已经过去了。」

「我现在一点也不喜欢你,也对你没有了任何感情,你能听懂吗?」

「死缠烂打也不是你的风格,别让我,更别让子琛看不起你,行吗?」

霍峻脸色惨白。

他低声说了句抱歉,然后站直身体,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听说,最后霍峻和林舒乔还是没结婚。

林舒乔回到了爸妈家里,但是因为腿受了伤,经常在家里发脾气,爸妈也苦不堪言。

霍峻依然会带着霍子琛时不时来剧院看我的演出。

我和工作人员吩咐,不要再让他们进入后台。

印象最深的那个人其实反而是个陌生人。

表演结束后其他观众都走了,只有他抱着一束花走过来,拘谨地问我——

「林满小姐,你还记得秦笑吗?」

我点头。

他松了口气,告诉我他是秦笑的弟弟,替秦笑来给我送花的。

过去那张爱笑的脸又在我脑子里浮现,我开心极了。

「笑笑怎么不亲自来?我要给她留最好的位置。」

他摇了摇头说,对不起啊,她本来想亲自来的,但确实来不了了。

半月前,因为治疗手术失败秦笑已经在国外去世了。

她最后的愿望就是看一眼舞台上的我。

白色的玫瑰花上插着一张卡片,是秦笑斜斜扭扭的字迹:

「林满,最后我还是没能战胜自己。

但我相信你会带着我的那份继续往前走的。

下辈子我们要更早一些认识,好吗?

——你永远的朋友:秦笑」

我的目光久久地定格在最后一行的笑脸上。

字迹渐渐模糊,什么也看不清了。

很久以后。

全国巡演结束。

我和陈斯庭说,我给国外一个喜欢的舞蹈大师投了简历。

简历已经通过了,她同意我加入剧团,不过要从新人开始做起。

陈斯庭并不理解。

「你现在在国内的生活不好吗?」

「从头开始听起来简单,但是要付出的东西太多太累了。」

我只是静静看着他。

陈斯庭眼睛渐渐通红:「你是不是为了躲我?我的喜欢有对你造成困扰吗?」

我摇头:「斯庭我从来不觉得喜欢一个人是丢脸的事情。」

「在我第一段婚姻开始的时候我像很多人一样,觉得爱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

「但现在我已经离过一次婚了,我也有过一个小孩。」

「我依然觉得爱很重要它把我和你们每个人链接在一起。」

「然而正因为该做的大事都完成了,我发现其实我还是不满足。」

「爱情以外,婚姻以外,我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爱很重要,但它没办法让我停下脚步了。」

「我只想走一条路,就是我最渴望的那条路。」

陈斯庭问:「你要去几年?」

「最少应该是三年。」

陈斯庭沉默很久:「我爷爷病了这几年我没有办法陪你去国外。」

「我自己去就够了。」

「照顾好自己。」

陈斯庭继续说:「我不会等你的。」

我:「好,不等。」

我们都没再说话。

眼泪已经从陈斯庭眼眶里慢慢盈落下来。

他眼皮都红成了一片,没办法再睁着了。

陈斯庭闭上眼睛弯腰用力地抱住我:「还记得我说过的一句话吗?」

「什么?」

「你有一百次拒绝我的机会。」

陈斯庭站起身擦掉眼泪,又露出熟悉的笑。

「去吧,林满。」

「如果那是你想要的那就走下去,别回头。」

「因为我喜欢的,也正是这样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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