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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只此青绿》导演:中式美学独有的浪漫

更新时间:2024-10-16 21:20  浏览量:8

文|未盈

从一幅名画,到一支舞剧,再到一部电影,《千里江山图》的青绿之姿跨越千年,依然在中华大地上灼灼生辉。

国庆档上映的电影《只此青绿》改编自同名舞剧,这部作品将《千里江山图》的静态之美,转化为生动的舞蹈之美。层层叠叠的山脉,是舞者曼妙的肢体;苍翠青绿的色彩,是女神清冷的凝望;怡然自得的人物,是无数的平凡匠人;而在这山水之间与我们对望的,正是那意气风发的少年王希孟。

而生活在现代的文物工作者,仿佛代表了中国人心中寻根的渴望,两人的时空交汇,正如现代的观众透过千年历史,探寻中华文脉。这种独属于中国的东方美学,无形中唤醒了观众心中的文化自豪感。所以在《只此青绿》的豆瓣评价中,观众提到最多的就是“民族文化之光,东方美学盛宴”。

这种文化的自豪与传承,正是韩真、周莉亚两位导演想要带给观众的体验。“这部电影里表达了一种中国人独有的浪漫,会让我们和古人之间有一种强烈的情感链接,所以我们希望这部电影能被更多喜爱古典文化的观众看见。”

从舞剧到电影

想被更多人看见,是这部舞剧改编成电影的重要原因。

《只此青绿》舞剧从2021年首演后,已经演出了近600场,场场都是“一票难求”,但相比于电影院,剧场辐射的观众始终有限,而且银幕能记录下演员最年轻的样子和最饱满的状态,也能给更多的观众带来细节的展示,所以《只此青绿》从舞剧跨入了电影。

在两种艺术媒介之间转换,韩真和周莉亚无疑感到了挑战。“电影是平面的镜头语言,更加主观,舞台是立体的空间语言,完全是两种不同的表达方式,各有所长,各有特点。”为了更好地还原出舞剧对《千里江山图》的演绎,两位导演特地在拍摄前期和影视团队花了很长时间磨合,学习了很多功课。

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功课就是学会取舍,因为舞台的空间调度思维和电影完全不一样。韩真和周莉亚说:“舞台上可以同时在三个空间发生三件事情,但电影一定要把三个空间中 最重要的那个脉络抽出来,作为镜头的主体。这就是主与次的选择。”

而那些特写镜头又会放大那些在舞台上看不见的细节,尤其是表演细节,所以导演对演员的表演也进行了适当的调整。“在拍摄过程中,我们和电影组的总导演,让舞蹈演员要收敛外在夸张的舞台表演,但要保留住内在饱满的情感,这样的表演会更加精准。而且电影确实在情感表达上更具优势,因为观众能看到非常细微的泪水、汗珠,甚至是凌乱的头发。”

大银幕不仅放大了演员的表演,也还原了那些在舞台上想象的部分,展现出了真实的道具、建筑、场景,所以从舞台到电影,是一个从抽象到具象的过程。“比如说舞台上的磨石人翻阅山岭时,是由人来演绎出山石的轮廓,其他部分的景只用了三块背景板来表达整个卷轴的延展空间,但在电影里,磨石人是真实地用脚步丈量山石,捶打山石,表现出他为追求宝贵的颜料做出的努力和牺牲。两者在拍摄方式上产生了变化,从虚走向了实。”

而在作品的高潮部分“入画”,无论是舞剧还是电影,都采用了一种仪式感极强的方式,展现出王希孟沉醉于创作之中,将毕生的心血绘成千古名作。“在舞剧中,周导尝试在空间上做了突破,当王希孟在中间执笔绘画时,舞蹈演员依次往圆台上走,就像创作者在无数个日夜里不断积蓄力量,到了最后那一刻灵感奔涌而出,王希孟落笔,所有演员都下腰。而电影里则用了王希孟把笔往地上一摔的特写镜头,毛笔和颜料甩在地板上,展现了那种轻盈奔逸的美。”

思维的转变,表演的张驰,抽象与具象的变化,都让《只此青绿》的电影版尽可能还原了舞剧的诗意气韵,吸引了很多传统文化爱好者,目前票房也超过了4200万元,属于这个国庆档小众艺术领域里口碑与票房双赢的电影。

王希孟和千年画魂

《只此青绿》的创作灵感和《千里江山图》密不可分,这幅名画近百年来仅展出过四次。而韩真和周莉亚正是因为在展出时看到了这幅名画,才获得了创作的灵感。

这幅画的作者是王希孟,一个18岁的少年,画完这幅画之后就消失了,关于他的记载只有寥寥数笔,“希孟年十八岁,昔在画学为生徒,召入禁中文书库,数以画献,未甚工……”。《只此青绿》里的王希孟(张翰 饰)更多是来自于创作者的一种想象。

“我们在看到这幅画的一瞬间,脑海中就浮现了一个少年的样子,电影还放大了我们对这个形象的理解,王希孟的美、少年气、干净、像飞蛾扑火一样对绘画的热情,全在里面了。”韩真和周莉亚表示。

电影中的王希孟有很多时刻困在创作的瓶颈里,或是凝神注视,或是蹙眉苦想,但中间的“习笔”篇章,却是他最为活泼的时刻。他和一群学生穿着素白的衣服,耳旁簪着粉色的花,拿着扇子在翰林花院,自由放松地跳着古典舞。这种青春洋溢的状态也感染了镜头外的观众。“谁没有过15岁呢?当王希孟18岁的时候,已经经历了呕心沥血的创作过程,但是他也有刚刚学画、无忧无虑的时刻,所以我们想把他15岁最青涩、美好、少年的时刻留在银幕中。”

而《千里江山图》对于王希孟,已经不仅仅是一幅画,更是一个美的象征,这种象征在《只此青绿》里的具象体现,就是青绿女神(孟庆旸 饰),她身穿青绿裙,头梳青峰髻,望月垂思,美如神邸。

“如果这幅千年名画有魂魄,那么它的灵魂可能会凝聚青绿这样的形象,既有历史的清冷疏离感,又有沉稳静谧的古典之美。这种美可以不局限于性别,但我们将它塑造成了女性之美,希望借此能表达更宽泛的意象。这个形象本身,我们参考了宋代山西塑像的脸庞和体态,把其中最清冷的部分给了青绿,把最烟火气的部分给了唱丝人。”

每当青绿女群呈众星孤月之状,众人甩袖回眸,险峰下腰时,无形中也让观众看见了那副古画中石青、石绿经久不衰的熠熠光辉,也看见了祖国千里江山的山河无垠之姿,千年画魂便在这支诗意留白的舞中油然而生。

无名无款,只此青绿

18岁的王希孟燃尽了自己的一生赋予了这幅画灵魂,而承载着这幅画的载体则是由宋代问篆、唱丝、寻石、习笔、淬墨构成的民间技艺体系。在王希孟的身后,站着无数的织绢人、磨石人、制墨人和制笔人,《千里江山图》不仅是个人的创作,更是宋代文化的集体智慧,所以电影最后落在了这句话上——“此画与天地众人共绘,往来者但见青绿足矣。”

这句话是《只此青绿》的名字来源,也是《只此青绿》最想表达的主题。韩真和周莉亚说:“此画与天地众人共绘,往来者但见青绿足矣。其实天地众人不只是宋代的工艺人,也包含了从古至今所有的工艺人,我们希望能在这条线索里实现宋代与现代文化传承的时空链接。

当观众代入现代展卷人的视角,追寻王希孟在千年前作画的旅程,就像和自己的祖先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相遇了。也许他们从未远去,而我们也始终在回望中前进。这就是中华文化永不断联的情感传承。

近些年来随着中国传统文化的复兴,越来越多以古典文化和东方美学为基底的文艺作品深受观众喜爱,无论是舞剧《只此青绿》,还是电影《长安三万里》,都从不同角度将唐诗宋画的美再一次复兴。

韩真和周莉亚表示:“我认为任何传统文化的复兴,都是从最细微的地方开始的,从一个作品、一个人、一个画家开始,相比于中华文化广阔的底蕴,《只此青绿》是一个小小的种子。但任何事情都是从最具体的那一刻开始的。”

韩真举了一个小例子,“有个孩子在看电影之前,被采访道:你知道中国有哪些著名的画家吗?孩子回答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达芬奇。当他看完电影后再接受采访时,说:我现在知道了王希孟,他画了《千里江山图》。这件小事会让我觉得很值得,只要我能为传统文化传递一点点微弱的火苗,让一部分人感受到,下次故宫再展览时,我一定要去看看这幅画。那么这部电影,就有自己的存在的价值和意义了。”

而韩真和周莉亚正在巡演的新作品《赳赳大秦》,是一部超大型秦文化主题演艺。两位导演从中国现存最早的家书中获得灵感,用小人物“黑夫”的独特视角,串联起大秦王朝崛起的史诗故事。

“我们在西安这片土地上,带着对历史的敬意,来挖掘出三秦大地独特的魅力。秦始皇陵的兵马俑矗立在西安,但如果我们往大了看,它们是矗立在我们整个华夏民族的文化长河中。我们希望在他们身上找到前世今生,找到属于他们的传奇。”

《只此青绿》也好,《赳赳大秦》也好,都是今人对古人的回望与追溯,在这种反思中,当今的我们也更能在世界中、在历史中找回自己的位置,找到我们的“文化基因”。那是一种诗意的美,一种留白的美,一种中国人独有的浪漫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