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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除了我,再也没有人会在这个关头,去采访她

更新时间:2024-12-19 16:17  浏览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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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人的眼睛是汪洋大海,只是在这片海里,我始终找不到自己的倒影。

爱人的眼睛是汪洋大海

记录之一

我之所以会采访苏冉,原因有三:第一,她在去年的音乐盛典上以33岁的年轻姿态夺下了终身成就奖;第二,她曾在一场奥斯卡颁奖礼上同时夺得最佳配乐和最佳女主角;第三——

周暮过世。

相信除了我,再也没有人会在这个关头去采访她——周暮之妻,之母,之叔,周家每一个显赫的传奇人物都将是采访跟踪的对象,可是,没有苏冉,不该有苏冉。

可我还是来了。

住宅座落在郊外,一栋从头白到尾的房子——这地址费了我多少心力才获取,我不想多作赘述。可令人惊喜的是,来开门的竟就是苏冉本尊,门铃响过十分钟,里头的琴声才告一段落,然后,一张脸,一张没有多漂亮却干净得出奇的脸,出现在大门口:“哪位?”

“苏女士,我是《BEST MUSIC》的首席记者……”

门很快就不留情面地关上。

我趁着脚步声还没远去,赶紧添一句:“周暮过世了!”

脚步声戛然而止,整整两分钟。

两分钟后,这张脸才又出现在我面前。她没有说话,只是打开门,沉默地看着我。许久后:“你想问什么?”

声音干净,清澈,如同她的脸,她的眼,却平缓得没有一丝起伏。

我说:“苏小姐,我很好奇十五年前的那一次,你为什么会上周暮的车?”

正是因为这问题,我被邀请至屋内,喝到了她亲手做的热红茶。

在当年为苏冉摘得影后头衔的电影里,男主角将车停在女主角补习的教室外,满世界都是暴躁的滂沱雨,唯有他闲适地降下车窗,问她:“你喜欢勃拉姆斯吗?”

很多人都没有注意到,那时副驾座上还搁着热红茶和芝士,于是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就是这句颇具韵味的话,打动了女主角——这是1999年,爱情电影里对初遇和一见钟情的完美诠释。

“其实这情节是属于我和周暮的,而事实上,那时我很饿,很饿很饿,所以所以看着热红茶和芝士,我上了车。”

那是1999年的南加州。

华裔留学生苏冉被热心的同胞周早拉着说“送你一程”。那日她穿普通的衬衣牛仔裤,走在美艳的周早和另两个白人同学中间,平凡得可以忽略不计。周暮是怎么看上她的呢?后来苏冉想,大抵是那两个想搭便车的白人一看开车的人不是司机而是周暮,便纷纷转身,称学校还有事,只有她,不明内幕的她,跟着周早上车了。

不过是因那时,她还不知“周暮”两个字在南加州所代表的含义。

一上车周早就说:“哥,小冉刚从中国过来,还得上口语补习班呢,咱先送她过去吧。”

周暮抬眼在后视镜里睨了她一下,那双昭彰着东方血统的黑白分明的眼,就像蓄满了多情春水:“小冉?很眼熟。”

周早嗤他一记:“少把魔爪伸我阵营里!”

苏冉只是微微笑,不去细嚼这对兄妹话里的潜台词。

很明显周暮是个好看的男子,更明显的是,是个好看得极富自信的男子。可她呢,地点一到就下车,这男子至多至多,也只会是“同学的哥哥”。

可没想到的是,两小时后,当苏冉从口语补习班走出,正惆怅着这满世界大雨时,竟又看到“同学的哥哥”——就在补习班门口,见她出来,周暮摇下窗,一双盛满水的桃花眼探进她的眼睛里:“要不要进来避避雨?车里有音乐,还有芝士和热红茶,对了,你喜欢勃拉姆斯吗?”

车里播放的竟然就是她最钟爱的古典乐,苏冉有些错愕地眨了下眼。

后来周暮说,她那时无辜又懵懂地眨着眼的样子,在南加洲凶悍的大雨中像极了一只可怜楚楚的鹿,看得他心一动,忍不住就用了诱哄的口气:“红茶还热着,乖,上来吧。”

苏冉顺着他的话势看进去,就见副驾座上正腾着袅袅烟气。她的肚子忍不住随着那烟气一“咕”。

然后,她上了车。

记录之二

“真是高手呢,第一次见面就知道你喜欢勃拉姆斯。”

“后来我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他说:’It’s a secret’。”

别墅干净如同她的脸,除了一张白色的长形桌之外,家具唯有乐器。

苏冉起身为我添红茶时,我走到一座老式的钢琴旁,那里,立着一个淡绿色的剔透玻璃缸,刚刚我就一直被这精美的小缸吸引,可走近一看,却忍不住笑了——呵,剔透玲珑玻璃缸里,装着的竟全是吃过的泡面盒和便当盒。

“那个缸是周暮送的,”我错愕地转过脸,就看到苏冉站在身后:“他说,我适合洁白,和剔透的绿。”

那时她总是穿白衣,他大概也没见过她洁白之外的样子。白衬衣,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皮肤更是白得惊心动魄。

那透绿玻璃缸本是周暮用来装车内DVD的,苏冉好奇,拿起来看,却被他盯着看了许久:“这颜色和你很配,剔透的绿加上洁白。”

这话说完,车子已经开到了她的租处。可周暮却没让她下车,只是将DVD全拿出来,又从后头的小冰箱里取出一块芝士——和方才苏冉吃过的一样的芝士——放进绿缸里,递给她说:“你的晚餐。”

苏冉有些错愕又有些想发笑:“我吃饱了。”

“看来你没懂我的意思,”谁知他却故作苦恼地叹气,“给你这缸,是想让我有机会再见你。”

“嗯?”

“我想追你。”

她呆住。

男人追求女人的方法有无数种,含蓄的,暧昧的,直白的,热烈的,可苏冉从来没见过像他这么快就步入正题的。

她像是怀疑自己听错般眨了眨眼,始作俑者却笑了,一点儿尴尬也没有,甚至连问也不问她是否会接受——对,后来的周暮说了:“询问?我只是通知你一声,并没打算问。”

自信如同他操控方向盘时,长指间的游刃有余。

第二天周早就拉住她:“我哥是不是想追你?千万别答应啊,那家伙换女朋友的速度完全不输给我叔,”周早的叔叔周延见,全好莱坞最富盛名的花花导演,换女人如同换衣服,周早说:“而且我哥才分手没多久,你可千万别去混这趟浑水,他那前女友嚣张着呢!”

可眼一抬,停在校门口的不就是周暮的车吗?

周暮追女孩子,那狠劲向来直逼不铺垫也不手软的行动派。看到周早在,他只拔了通电话,便有周家司机将车开上来:“大小姐,少爷让我来载你去化妆,晚上的酒会请了周导的整个剧组。”

“整个剧组?Leo也会来吗?”周早一听,雀跃了,哪还顾得上再提醒苏冉什么?

于是周暮便在家妹退下时踱步上来:“你呢,有兴趣吗?”他嚼着那道邪魅的笑站在她面前,高大身躯在夕阳下拖了好长的影:“车里有热红茶和香橙核桃仁。这样吧,我请你喝下午茶,你陪我出席今晚的酒会,如何?”

记录之三

“我知道那场酒会,全加洲最轰动的一晚,苏小姐,没记错的话,你就是从那晚开始走进公众视线的。”

“是,周暮让我在酒会上弹一首自创的曲子。”

“然后对着全加洲的人说:‘这是未来的创作天才,独一无二的天才’。”我微笑,看着她也沉沉地陷入了微笑。

“这是未来的创作天才,独一无二的天才。”他宽厚的手掌轻贴在她肩上,般配的宝石蓝礼服将两人尚不明朗的关系直接过渡成了情侣。第二天,整个加洲都流传着苏冉的名号——当然当然,依附于周暮之下——

大佬周暮携新欢苏冉参加晚宴。

大佬周暮将新欢苏冉介绍给家人。

大佬周暮领新欢苏冉面见导演叔叔,疑欲促成作曲天才与周导的合作。

大佬周暮载新欢到福利院,无疑新欢是善心天使。

最后一条消息十分钟前才自Facebook上出炉,而此时苏冉还在福利院。她完全没想到周暮会带她来这里——哦,忘了说,众人之所以称周暮为“大佬”,正因他是南加洲最大黑帮的头目——接已逝的周父的班,而至于黑帮教父如何与好莱坞名制片结成良缘,那,又是另一场漫长的人生了。

和所有人印象中的大佬不同,这是一个优雅且永远嚼着笑的大佬,可人们说,“大佬笑得越温和,开你膛破你肚的动作便越利落”,所以人人都怕他。

即使,也有些人爱他。

福利院的老老小小跑出来,看到周暮和苏冉在一起,都吃了一惊:“阿暮,你怎么和小冉一块来啦?”

更吃惊的自然是苏冉——阿暮?

男子漾着水的桃花眼也对上她的:“华人在加州还是生活得挺困难的,就算是在福利院,也时常会受到排挤,所以我在办这所福利院时,明文规定只收华人。”

“这是……你办的?”

他微微笑:“你怀疑?”

她无法怀疑,看,所有人对他比对她还要热络,即使苏冉刚来南加洲时便随姑妈暂住在这里——姑妈是长居于此的华裔老人——而后也时常过来给老人们弹琴,可,所有人爱周暮严重甚于她,苏冉再不敢置信,也只能相信。

男人抡起衣袖下厨时,苏冉的错愕更上升了一个等级——这人那么高,可在狭窄的厨房里却游刃有余,所有食材一经他的手,便都鲜活了起来。

“小冉啊,阿暮可会做饭了。”连姑妈都这么告诉她,随后人们开始七嘴八舌欢声笑语。突然间,在这片笑语中,有一道清脆的声音插进来:“你是阿暮的新欢吗?”

说话的是一名极漂亮的女子,虽然来过这数次,可苏冉却没有见过她。这女子有一双极大极亮的眼,修长身材,五官立体而柔媚,只是那面孔上盛载的天真憨傻,却是严重低于其年龄的水平。

“汀汀,不准乱说话!”一位阿伯拍了下女子的脑门,姑妈也连忙用动作告诉苏冉:“这孩子脑袋有点毛病。”

原来如此。

可脑袋有毛病的女子却很认真:“可是阿暮哥哥上次带来的女朋友不是她啊,是一个很漂亮的姐姐!”

“汀汀!”周暮就在这时走出厨房,一眼瞥到苏冉的尴尬。

汀汀很委屈:“本来就是嘛,每次都带不同的人来,还不准我说!”她怨怼地瞪他一记,瞪得一屋子的人全都讪讪然。

一场本该热闹欢喜的聚会就因为这句话,再热闹,也只能成为表面现象。回去的路上苏冉一直没说话,周暮突然抽出一只驾着方向盘的手,揉揉她发丝:“生气了?”

“气?我气什么?”话说回来,他们还什么都不是呢。

可周暮却突然停下车,英俊面孔蓦地凑到她眼前。

苏冉吓了一跳:“你……”

“不气?不气嘴翘那么高做什么?”他故意取笑,看着苏冉瞪大眼,更恶质地取笑下去:“晚上还吃那么少,做什么?减肥?还是嫌我做的不好吃?”

“……”

“哦,我看是醋喝太多,吃不下了,是吧?”

“周暮!”

“嗯?”他挑起一根眉,刀削立体的面孔在月光淫浸下,那么好看。

等到苏冉发觉氛围不对时,已经太迟了,那只英挺的鼻已经贴上了她鼻尖,周暮又回复到那天在大雨里诱她上车的男子,带着诱哄的口气,他说:“来,吻我一下,我就给你讲一个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记录之四

“那你吻他了吗?”

“嗯。”

我眼前的女子,白衣白裙,陷在白色的沙发里,34岁的年纪下有18岁的清澈眼睛,和19岁少女时期的赧意。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不知不觉地,我也跟进了她的甜蜜里:“那晚你们就确立关系了吧?”

“不,没有。”

周暮的秘密漫长而悲摧,让身旁女子从心底泛起微微的疼。

秘密是这样的——

“你知道我的初恋女朋友为什么追我吗?”

“为什么?”

“为了查我妈和我叔叔,你知道的,他们一个是制片人一个是导演,而那女子是个记者。”

“……”

“第二个女朋友,知道为什么追我吗?”

“为什么?”

“为了绿卡,她是个没户籍的华人。”

“……”

“第三个女朋友,知道为什么追我吗?”

“为了报复我妈,她是我爸以前的小三。”

苏冉的眉已开始拢起,眼中盛满了不赞同。可他还在继续:“至于我的‘前任女友’,为什么接近我你知道吗?”

“为什么?”

“为了我叔叔。”

“啊?”

“想进好莱坞想疯了。”

“……”

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爱,或者从崇拜开始,或者从心疼开始。真奇怪,她爱上叱咤全美的周大佬,竟是后面这原因。

可很快美好氛围又被打破了——当周暮的车一停到苏冉租处,焦躁的拍打声就从车外传来,苏冉脸一抬,就见一名极美极艳的金发女子站在主驾的车门外:“周暮!周暮,你下车!”

苏冉疑惑,可目光只在女子与周暮间徘徊过一回,便明白了大概——是,周早口中“难搞的前女友”,她来了。

你听,金发碧眼竟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在周暮下车时,激动地揪着他衣袖:“你说我利用你接近你叔叔,可我是被冤枉的,暮,我真的是被冤枉的,我这样爱你……”

苏冉端坐在副驾座上,有些恍惚地看着方才刚同自己接过吻的男子,隔着一片玻璃被另一名女子纠缠着。

他蹙着眉,看上去冷酷又不耐烦,薄唇轻轻地吐出了句什么,使得女子疯狂得大吼大叫:“NO!NO NO NO!”

苏冉稍降下车窗,就听到他不带感情的声音:“听好了,再有下一次,我绝对会让你四肢不全地爬回去——滚!”冷酷的表情和几分钟前那诱哄自己的男子,那么不相像。

可明明,还是同一片月光。

那晚在周暮摆脱“难搞的前女友”之前,苏冉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她回到租处,将手机调成静音,第二天依旧去南加大上课、去口语班学习。

周暮照旧来接她下课时,口语班里正在进行PRACTICE。老师让每人说一句自己最熟悉的英文,轮到苏冉时,这口语奇差的女子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了一句最常见的“I LOVE YOU”。

所有人“轰”地一声,笑开了。可就在这片欢笑里,一口醇厚流利的美语从后方传来:“May I have a talk?”

满室惊愕雀跃,而开口人却只是盯着那唯一没转过身来的、僵住了的背影,一汪春水漾在桃花眼中,声音那么低:“I love you,too。”

苏冉的心突然和眼泪一起,沉入这句低低沉沉的“I love you”里。

这天周暮一直牵着她的手,开车时仍是一只手开车,一只手握着她。而苏冉也温驯地任他牵着,只字不提昨晚的事。

原来女人的心如此容易被打动,无需剧情轰动,无需烟花绚烂,不过是一句半戏剧化的“I LOVE YOU”,发生在脆弱的当时。

车子快驶到苏冉的租处时,周暮突然又变了主意:“要不去我家吧?”

苏冉吓了一跳:“去你家?”

他家里全是那些赫赫有名的大咖,她就这么突兀地插进去,合适吗?

可周暮却只是笑,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不早点让你安下心,下回再有‘前女友’出现,你又抛下我自己走人怎么办?”

苏冉脸一红:“我哪有?”

“没有吗?”他浓黑的眉挑了挑,桃花眼轻睨她一记,便优哉优哉地数起了家珍:“让我算一算吧,昨晚给你挂了三通电话,早上八点两通,九点两通,十点两通……”

“够了够了,”苏冉羞赧得双耳通红:“闭嘴!”

车子突然停下来,就在这句“闭嘴”落下后。苏冉吓了一跳,然后,就见到这张英俊的脸压过来:“亲我一下,我就闭嘴。”

他笑得有些赖皮,寻常人哪能看到大佬周有这副样子?还有那双眸子,剔亮得如同天上的星。

等苏冉脸红心跳地覆上自己的唇后,才听到他同样剔亮的声音:“亲完后,我带你回家……”

这回再也不是上次的晚宴,一切简单太多了,在周暮和苏冉出现之前,餐桌上只有四个人——周太太,周导演,周早,还有周早的双胞胎弟弟周迟。

可正是这表面上的简单,让这餐饭的实质更显郑重。一路上,苏冉列出了诸如“我还没心理准备”“我没带礼物”“我没化妆”等貌似沾边的借口,可周暮却下了决心将油门踩到底。

“你家人会不会不喜欢我……”

“我爸死了,我妈是最开明的意大利人,我妹——周早还不够喜欢你吗?”一言堵死了她所有的借口。

也果然,周家人都很喜欢她。不知这和苏冉上回在酒会上弹琴有没有关系,反正对周叔叔来说,一定有关系——这倜傥的大导演向来最爱才女,那晚苏冉的琴声响过一段,他便问大嫂:“这是阿暮的女朋友吗?不是的话我可要出马了。”

而周妈妈——在好莱坞同样大名鼎鼎的制片人Doris,本该对苏冉平凡的出身挑剔一番的,却也超乎寻常地热情友善。无数年岁后,苏冉依旧忘不了那夜Doris紧握她的手,用蹩脚的中文告诉她:“真不容易,终于等到了阿暮交女朋友。”

口吻里有千帆过尽后的疲,和无奈。

苏冉眉一皱——周暮……之前没有女朋友吗?

人人都说:有,太多了。

记录之五

“那Doris为什么会说那句?”

第一次,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任由录音笔尴尬地停在空气中。白色的屋子里缓缓淌着红茶香,洁白中的一点绿——我转过脸——依旧优雅地伏在那里。

我转开话题:“那个‘难搞的前女友’呢?当真被周暮的一句威胁搞定了?”

“当然不。”

“难搞的前女友”第二次出现在苏冉面前,是带着强大的气场和某些确凿的证据的。

彼时周暮正窝在苏冉租处,狭小的房间被他高大的身躯堵成了清一色的亲密,房门却“砰”地被推开,前女友气势汹汹地闯进这片亲密里——很显然,不明所以的房东给她开门了。

苏冉急忙要拉开周暮缠着自己的手,可周暮却不依,这场景看得前女友更怒,手一摔,便将一个文件夹往苏冉脑门上砸去。

“Shit!”资料在苏冉脸上响亮地炸开,周暮藏在儒雅表皮下的残暴也立即炸开,他揪住女人的手,将她扯出房间。

整个公寓立即灌满前女友歇斯底里的哭叫声:“我真的是被冤枉的,你看,照片拍出来了,当时我根本就不在场,勾引你叔叔的人根本就不是我……”

砸在苏冉脸上是金发女子正在美容院洗脸的照片,那女子在外面哭哭嚷嚷着:“照片是从监控里洗出来的,时间就是那时,你冤枉我了……”

男人没什么感情的声音传进来:“那又怎么样?”

苏冉手中的文件,就这么掉到地上。

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不就是因这样,你才同她分的手吗?

女人那天是怎么离开的,苏冉到现在也不得而知,只知她从此自南加洲消失。

而她与周暮的亲密却还是与日俱增着。

周暮天天送她上下课,两人一旦得空,便手牵手去福利院,他做晚餐,她弹琴,老老小小们已经习惯了他们出双入对,甚至连上回那漂亮的弱智女——记得吗,就是那嚷着“每次都带不同的人来还不准我说”的女子——她也像是接受了苏冉,开始在苏冉进门时憨憨地对她笑,在苏冉弹琴时坐在一旁凝神听,在苏冉跑进厨房亲密地替周暮打下手时……跟着她跑进:“不准玩亲亲!”

漂亮的汀汀瞪大眼,死死盯着周暮:“少儿不宜!”

而在周暮没注意到的另一面,她与苏冉的距离越来越小,渐渐的,苏冉出现在哪里,她便出现在哪里,用低低的、说悄悄话的声音凑近她耳朵:“小冉要小心哦,阿暮的前女友们都很厉害哦。”

“她们很漂亮哦。”

“她们随时会回来的哦。”

“她们回来了,你就要小心了哦。”

“为什么呢?”漂亮的大眼狡黠地眨呀眨,那一瞬,竟不像痴儿:“因为呀,你——真的不怎么漂亮呢。”

……

“看来汀汀还挺喜欢你的。”而听不到这些声音的周暮说。

苏冉凝起神,但笑不语。

记录六

“为什么是但笑不语,难道你不觉得汀汀喜欢你?”

现在,她又但笑不语了,许久之后,录音笔里才又收到苏冉干净的声音,带着一点点疑惑,一点点讽刺:“你觉得……女人之间会有真心的喜欢吗?”

我怔了一下。

她摇头:“不,不会。就像男女之间,永远也不会有纯洁的友谊。”

周妈妈对苏冉有多喜欢,可以从她唤苏冉回家吃饭的频率里看出来。

1999年,那个鹅毛雪纷飞的平安夜,屋子里绕着烤鹅的香,壁炉里的火烧得很热很热,周妈妈将周家最重要的家长周爷爷请来别墅里,郑重地拉着苏冉的手,对他说:“这是阿暮的女朋友,我很喜欢,招来当媳妇儿可好?”

苏冉完全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错愕地看向周暮时,就见他也错愕地瞪向自己的母亲。

爷爷用他那双和周暮一模一样的东方眼眸,笑眯眯地看着苏冉:“好、好,我一向最信你的眼光。”

一只玲珑剔透的玉镯,就这么套到了苏冉手腕上。

苏冉不知所措地看向周暮,眨着眼想让他说些什么——这只玉镯是周妈妈从自己手上取下来的,她着实怀疑它会有类似于“周家历代媳妇专用”的意义。

周暮收到她的眼神后,就像一下子回过了神来,又恢复回一贯的儒雅状,微微笑道:“你不是怕‘前女友们’会回来闹吗?有了这个,我想借她们十个胆,也没人敢在你面前大声说话了。”

“这……是什么?”

“周家女主人的象征。”

因为这句话,苏冉一整晚都罩在巨大的压力里。要回去时,周暮站在门口,将手往后摊了整整一分钟——这是他的习惯,总喜欢在一起出门时先她一步,然后将手往后一送,让她软软地牵上去。可今晚,这只大手已经在空气中停了一分钟了,苏冉还是恍着神,没有握住。

“怎么?高兴傻了?”周暮取笑她,用的还是宠溺的口吻。

苏冉摇摇头,说不出心中的怪异。

太快了,两人不过相识三个月,她就拥有了这个价值连城的手镯,太快太快了。

直到周暮将她送到租处楼下,苏冉还在云里雾里。慢腾腾地上了楼,要开门时,她才发觉钥匙连同包包全落在了周暮车上。

于是连忙又打了的,回周家。

绕着烤鹅香的别墅这一刻却似乎不再温馨,当苏冉走到大门口,就听到待她温和的周妈妈拔尖着嗓门:“为什么不行?现在不行你想拖到什么时候?”周暮在里面不知说了句什么,周妈妈的怒气更明显地迸出来:“娶谁都比娶那个傻子强!”

“啊——”一旁的周早突然惊呼一声,打断了周妈妈的怒气:“小冉……”

众人慌乱地回头,就看到苏冉眨着那双迷惘的眼,似乎想听明白周妈妈那些又快又急的话。于是一秒钟还不到,所有的慌乱又全都退去——是,他们说的是英语,可门口那迷惘的女子还在上口语补习班呢。

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我的包落在周暮车上了。”于是周暮便结束对谈,带她去车上拿包,送她回家,在租处下轻吻她脸颊——一切如往常。

更如往常的是,第二天圣诞节,周暮左手牵着苏冉右手牵着礼物,来到福利院里。满院热闹温馨,依旧是他下厨,她弹琴。一曲完毕,老人们还在乐呵呵地互享着周暮的礼品,苏冉已悄悄地离开大厅,走进了厨房。

那里面,高大的男子正躬着身做蜜汁烤鹅,十二月隆冬的厨房被烤箱的光映得柔和而温暖。苏冉轻轻走到他身后,不等周暮回过身来,便自后环住他的腰:“周暮。”

“嗯?”

“周暮。”

“嗯?”

“我爱你。”

伺候着烧鹅的那双手突然停下,苏冉将脸轻贴到他宽阔的背上,便听到胸腔处传来的轻微振动——他说:“我也爱你。”

“I love you.”她又说了一遍,转成英文,转成那日在补习班里的场景。

周暮低沉的声音添进了笑意:“I love you,too.”

她微微笑,转过脸去,如愿看到了门口那双怨恨的眼睛。

记录七

“那双怨恨的眼难道就是……”

“汀汀的。”

我的脊梁骨不禁凉了一截,屋子里的暖气明明开得恰到好处,可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抬头一看,苏冉的脸和眼都还是干净的,干净里盛着淡淡的笑。

是的,你们想象得到这个故事了——就像此刻的我,脑袋里有一大堆荒谬的念头,杂杂乱乱挤挤攘攘,最后却只得一句:“我想,我大概能猜得出你口中的‘汀汀’是谁了。”

“是,你们杂志上个月才采访过她,不是吗?”

我苦笑:“那时我真的以为,坐在我对面的女人是善良而纯真的。”

一个女人是否善与真,那时我不知,原来该看的是她的眼睛。

想必男人们和我一样,并不看女人的眼,他们看的是什么呢?美貌,身段,和硬性医学测试所得出来的智力高低。

很明显,汀汀属于低智力。

圣诞节后,苏冉来福利院的频率越来越高,她总来给老人们弹琴,翡翠玉镯在音符跳动间,美好地滑在她白得惊心动魄的手臂上,洁白中的一点绿,看得汀汀移不开眼。

那天,记得是一个放晴的周日。苏冉来得早了,福利院的老人们都在午睡,周暮还没过来,整个大厅里只有汀汀陪着她。

“你渴了吗?”汀汀问她,她便说“渴了”。“我们喝点茶吧?”汀汀问她,她便说“好”。

热腾腾的红茶于是被送上,苏冉沉默地盯着那两杯茶,看着汀汀笑盈盈地拿起其中一杯——一切就在这时候转变,一切就在这时超出控制——

当汀汀咽下第一口红茶时,她惊恐地瞪大眼,指着苏冉:“你、你……你换了茶?”

紧接着就是剧烈呕吐的声音,呕得肝肠寸断呕得整个福利院的老人全被她吵醒。

几分钟不到,周暮连同救护车气势冲冲地抵达。南加洲那么大,他那么快便如神祗般出现在汀汀的危难前——“阿暮,小冉给我下药!她在茶里倒了硫酸!”

“啊——”整个福利院都疯了,一只手迅速、愤怒、恨意盎然地架到她脖子上,苏冉眉一皱,电光石火间,泪水全数滚出。

那是周暮的手,那只温暖的熟悉的手。他说你怎么敢?该死的你怎么敢这样对她?!

救护车的“YOU YOU”声响彻这方天地,陪衬着他手掌再缩一寸,便会出现的生命危机。苏冉已经说不出一个字,只泪水纷乱地涌出,她的喉太痛了,她已经喘不过气来了,她一定会比汀汀先死……

她晕了过去。

桌子上的两杯茶还停在那,没有人去理。警方在苏冉清醒时推门而入:“苏小姐,你涉嫌谋害王汀女士。”满室面无表情的白人,说着不带感情的话,将她带到警局。

1999年,她只身,华人,身上只剩100元,连给白人警官们塞牙缝都不够。

那一个放晴的周日,她被投进了暗无天日的监狱里。

而周暮,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

汀汀死了吗?那杯茶里被倒了硫酸吗?呵,多可怕的女子!她真的是痴儿吗?为什么那么娇憨的面孔里,有一双那么恶毒的眼?

周妈妈来看她时,面带愧色的周早也跟来了。这已经是苏冉呆在监狱里的第八天,周妈妈很轻易地将她带出了这方暗无天日。一路上,她一直握着苏冉的手,高挑的白人女子握着纤细的东方少女,而周早始终沉默。

直到来到她租处,周早才打破沉默,上前握住她的另一只手:“小冉,对……不起。”她的眼泪滴下来,应证了苏冉的所有猜想。

记录之八

“猜想?什么猜想?”

“周早念的专业是文学,她曾经写过一个故事:十五岁那年,男主角的青梅为了从一场黑帮争斗中救出他,脑部受伤,成为痴儿。她骄横,带着原始的恶毒,仗着低智商伤害了很多人,所以迟迟无法为男主角的显赫家族接受。”

“可他爱她,十五岁之前爱她,十五岁之后带着愧疚感爱她。为了让家族接受这个恶魔,他想方设法制造了更多恶魔:后来交往过的女子,一个是工于心计的记者、一个是为了绿卡出卖感情的华裔、一个是为了进好莱坞妄想爬上叔叔的床的恶女……”

我惊呼:“这不就是《女配》的剧情?”

洁白的屋子里,唯有苏冉轻声的叹息。

是,替苏冉拿到最佳配乐和最佳女主角的电影,叫《女配》。

周叔叔找上苏冉的那一次,原是为了请她替自己的新电影配乐:“我相信你的才华,一定会助你摆脱恶运,颠倒众生。”然后他慢慢地讲述了自己的剧本,慢慢地,将周早的故事,与她也曾息息相关的那个故事,摊到苏冉面前。

“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的女主角定了吗?”

“定了。”

“撤掉她。”

周大导错愕得瞪大眼。

可事实上这建议这么好,以苏冉为女主角的戏拍得这样顺利,完全出乎他预料。每一句台词,每一场剧幕,甚至每一个眼神,仿佛都是为了她而设。

那天南加洲倾盆大雨,苏冉所扮演的女子杀了青,在最后一幕里,她对着屏幕里的空白,说:“爱人的眼睛是汪洋大海,只是在这片海里,我始终找不到自己的倒影。”

多久了?五个月了。五个月里,她不曾再见过周暮——她知他的人生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青梅竹马醒来了,她不痴不傻了,他们结婚了。

而那叫“苏冉”的女子,因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已从他生命里彻底消失——甚至还来不及问一声:“那个汀汀,真是个傻子吗?”

直到《女配》的首映礼,因制片方正是周家人,周暮也出席了。他携着自己不痴不傻的娇艳新妻,坐在台下的贵宾席上,眼一抬,看到了台上的她。

彼时苏冉正与制片方站在一起,有记者问她:“苏小姐,听说剧中最出彩的那句‘爱人的眼睛是汪洋大海’是你自创的台词,能谈谈怎么会有这灵感吗?”

她微微一笑,依旧是昔日温文干净的女子,用流利的美式英语说:“入戏太深,情难自禁。”

“却成就了经典。”周妈妈风趣地接下去。

谁也看不到的,其实在众人鱼贯下台时,这风趣的制片人走到女主角身边,轻轻握了握她的手:“I know you can speak English well,sorry,and……thanks.”

她看着苏冉年轻干净的脸,想起那夜身影细薄的华裔女子,在杀青时说出那句“爱人的眼睛是汪洋大海”。可,剧本里哪有这句话呢?

这不过是她啊,用了自己的人生演出的一场诉尽愁肠的故事,无数星光环绕下,转身,依旧是女配。

她握着苏冉的手,拇指轻轻地,珍重地,划过苏冉腕上象征着周家女主人的那抹绿——这可怜的孩子,她怎么会知道呢,其实王汀从来都没傻过,只是,她有无人控制得了的权力,就连——

她的阿暮也难以控制。

“你的英语什么时候这么好了?”首映礼持续了三小时,结束时苏冉去了趟洗手间,在深长的走廊里,遇到他。

这是两人最后一次会面了,可苏冉却只是淡淡一笑:“再见,周先生。”

她从来没有告诉他,其实早在平安夜之前,她就已经能说半流利的美语。可有什么关系呢?她与他之间,再也不会有交集了。

首映礼之外的摩登大楼上,照亮今晚夜空的,是她并不绝美的脸。明日,这女子的名将如这片LED,耀眼而嚣张地纵横在全世界的娱乐头条上——

是,命运摧毁你,也将成就另一场浩瀚的历史。

记录之九

采访已接近尾声,我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周暮的用意的?”

“他追我的第一天。”

我握着录音笔的手一顿,看着她清澈的眼,再也发不出声音——

“爱人的眼睛是汪洋大海,只是在这片海里,我始终找不到自己的倒影。”

原来——原来!原来片中女子在说出这句话时,带着的竟是这样的心情——我无法信你,可我也无法控制自己,含着泪沉沦下去。

我走出这栋洁白的屋子,感觉一个世纪已经过去。踏出大门那一秒,有句奇怪的话突然蹿上我脑海,速度之快,害我突兀地止住她关门的动作:“等等!”

“嗯?”

“我突然想起来,周暮食物中毒后王汀就疯了,听周家的佣人说,她一直重复着一句话。”

苏冉的手开始颤抖,从听到“食物中毒”四个字起,她问我:“什么话?”

“她说:‘你不舍得让她死,我就让你死’。听佣人说,周太太这十五年里,曾有三次说过这句话。”

洁白的大门缓缓地软软地关上,里头再也没有声音。直到我走到停车库,才有恬静琴声又传出来,伴着纯属于苏冉的干净的嗓音:“安睡吧,安睡吧,窗外夜已黑……”

那是勃拉姆斯最负盛名的《摇篮曲》。十四年之前,我甫出道,正值周暮新婚,《女配》问世,带着一腔文艺与热血,我在采访时问这位叱咤全美的周大佬:“你喜欢勃拉姆斯吗?”

那时的大佬微微笑:“某一刻。”

“嗯?”

“某个星期二,天朗气清的夜晚,月光透过落地窗照在福利院的琴房里,那时,我以为看到了天使。”

那时我以为他说的是自己天使般的妻子,如今方知,原来那天使,指的并不是他的妻。

这晚我通了一个宵,将这场陈旧的爱情书写文,并按着主编的意,定题为“才女苏冉三十四年的坎坷情路”。

然后,文章便一直被搁在电脑里。

主编在催了,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过来,可我却不想交稿子。

还在踟躇些什么吗?还有什么没诉完吗?

在南加洲如磬的黑夜里,我脑中总会响起那把干净的声音,想起《女配》里,男女主角相遇的那一次——

满世界急躁的滂沱雨,他降下车窗,对她微笑。车内有红茶,芝士,他的唇薄里有一句“你喜欢勃拉姆斯吗”。

原来,这并不是他们的初遇——真正的初遇,是“某个星期二,天朗气清的夜晚,月光透过落地窗照在福利院的琴房里”,叱咤全美的周大佬,遇上了他弹勃拉姆斯的天使。

一周后,《BEST MUSIC》的头版被我的新访《你喜欢勃拉姆斯吗》占满。我拿了一份,驾车到郊外那栋洁白的屋子。我觉得很有必要让苏冉看看这一份报道,听听“那个星期二晚上的天使”,可是我晚了。

还未到门口,便见警方和救护车将整栋楼严严实实地围了起来。

第二天,报上传来轰动整个南加洲的消息——

“2014年6月6日,音乐才女苏冉于家中自杀。年享三十四岁,终生未嫁。”

是,终生守洁的天使,已随她的周先生而去。

补充:《向海深处》也很好看,也是这个家族的故事,真的很喜欢傅三和连心,周大导和袁老师

致敬那些用生命爱着别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