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理冷知识——什么是沙威玛
更新时间:2024-11-28 15:56 浏览量:5
“让我们说中文”!
晚饭过后,坐在客厅,最近爆火的《沙威玛传奇》出现在我的手机屏幕。随即,魔性音乐响起:“沙威玛哦沙威玛哦沙威玛,有了你生活美好没烦恼。沙威玛传奇奇妙至极,最棒游戏,人人赞叹你。”
是的,我没忍住,下载了这个靠指挥大家卖土耳其烤肉而霸占社交软件的游戏。
作为工龄15年的中年打工人,游戏似乎已经是我无法再投身的领域。去年的羊了个羊草草玩一下就放弃,前阵子的黑悟空更是因为电脑驱动不够,干脆没上车。但沙威玛,出乎意料又一次激发了我的“好胜心”—— 或许是因为我曾在特拉维夫吃过它,,或许是B站最近上只要涉及这个名字,就有超过百万的播放量,或许是我下午随意点开了一个小红书玩沙威玛的直播,发现在线看别人玩的竟然达到23万人… 总之,我又FOMO(错失恐惧)了。
进入游戏界面,肉眼可见的“粗糙”。方正宋体的中文菜单让人联想到放PPT时,电脑因搜索不到字体的默认替换。如果要去掉那些烦心的广告,还需要额外付费27元 —— 作为一个成熟的成年人,我毫不犹豫花了。浪费自己时间去给别人赚流量,这不科学。
厨房模样的操作界面出现在眼前还挺兴奋的,然而没有流程介绍,就立刻进入游戏。备餐老头上来就在打瞌睡,必须叫醒他,才能给你补货。而且点一下,补一点,想补齐菜还得疯狂扣他。烤肉自己削不说,土豆也要让浪费时间,先让看不见的刀先削成薯条,再放进油锅。几乎每个环节都是不盯不干,每个环节都能把人逼得耐心全无。得亏是在家里,公共场合我断然是不敢这样疯子一样拼手速戳屏幕的。
15分钟后,第一天结束。顾客是络绎不绝,然而手忙脚乱了“一天”,却显示只赚了40块钱。我开始想摔手机和骂人了。这游戏设计得跟上班有什么区别?偷懒瞌睡的老头,就像公司新来的运营小姑娘,不提醒就不去洽谈业务,不让她写报告就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偷钱的小贼和要饭的乞丐,更像老板和同事。我每天忙得要死不说,一整天下来,赚到的也就是跟这40块钱一样,毫无成就感。
我想不通,年轻人不是都讨厌上班,不愿做牛马么?怎么反而沉迷起赛博打工,熬夜吐血赚亏本钱呢?
第一次听到《沙威玛传奇》是上个月头的几天。部门做新媒体的00后小崔和小杨,在茶水间兴奋地聊着:“不要升级烤盘,那个最坑”,“那天我最后一秒逮住了小偷,不然全白忙”,“有人玩得都得腱鞘炎了”。我好奇地站在旁边,以为自己又错过了什么潮流话题,半听半参与着她们的讨论。
她们告诉我,游戏名叫《沙威玛传奇》,“最近所有人都在玩。”
“沙威玛,那个中东美食沙威玛?” 这个异域美食竟然出现在00后的嘴里,我多少有点惊讶。
印象里,这不是个在国内普及率很广的美食,至少过去从来没有和任何人在国内吃过。之所以知道,也是因为我去过沙威玛的老家。那还是五六年前,在特拉维夫的小街巷里,几家店门口放着巨型竖立旋转的烤炉。笔直的烤架,层层叠叠的牛肉和牛油边,肉球仿佛一个个巨型苹果,永恒不停地旋转着,甚是壮观。卖沙威玛的伙计,会拿着一把长长的刮刀,一点点刮下刚沾染上美拉德反应的焦褐色牛肉片。新鲜的牛油和肉汁,在火焰炙烤下滴落在烤盘底部,被同样烤蒸发了水分的辣椒西红柿吸收着。
韩国著名美食家白钟元对沙威玛好吃与否的判断是:肉块的体积大小,就是店家的自尊心,如果肉块足够大,不用说,一定是这一带最好吃的店。
我跟我的旅游搭子两个人,就在这陌生国度的街巷里,看着各家各户的巨型肉球一圈一圈地旋转,被香气勾得走不动路。没办法,我俩分别要了牛肉和鸡肉的沙威玛。伙计把切下的肉片在肉汁里提溜一圈,放进新鲜烤好的皮塔饼中间,再切一个烤好的番茄和辣椒,最后加上酸黄瓜和蒜香味的美乃滋酱调味。我开玩笑说它应该是老北京鸡肉卷的祖宗,搭子则联想世界一家亲,这是东北熏肉卷饼在中东的亲戚。
咬一口,汁水流进我手里,流出我的嘴角,焦香的肉带着脆嫩双重质地,蒜味的美乃滋又添一种别致的浓郁。没走出店,一整个沙威玛就没了,那中东独有的肉汁和酱料味道深深地印刻在脑海里,甩都甩不掉,只想继续要。
我几乎笃定眼前这两个00后并不知真正的沙威玛为何物,于是忍不住跟她们做些“科普”:
“沙威玛在国外很多地方流行。《复仇者联盟》第一部的结尾,几个超级英雄在一家小店吃东西,他们吃的那个就是沙威玛。”
“北京也有卖沙威玛的,好多年了,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我都不知道这个翻译还改名了,当时它们刚进北京的时候,还取过谐音梗的名字叫’想我么’。哈哈哈哈都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只有零星几个老外吃。”
俩姑娘面面相觑,似乎不太能跟上我的兴奋。我没多想,趁着在兴头上直接说:中午直接去顿沙威玛吧,那店就在附近,讲半天我也饿了。
北京这家沙威玛,藏在一个购物中心的负一楼,过去几乎每一次经过,都是门可罗雀的模样。
长着大胡子的中东大哥站在柜台后面,巨大的“Shawarma想我么”灯箱是唯一的招牌。过去我一直觉得,如果对当地文化不了解,这名字绝对会让人产生阅读羞耻。毕竟谁能脸不红地说出,“给我一个鸡肉的想我么,谢谢”。
然而这次迈入负一楼,我被眼前热闹拥挤的排队场面给震慑到了:队伍清一色20岁上下的年轻人,每个都低着头看着手机,排着队,还有几个跟朋友一起来的,“沙威玛哦沙威玛”的音乐从不同手机里冒出,人人脸上绽放着雀跃兴奋笑容。我赶紧安排小崔先去排队,小杨去占座,自己则去队伍前后转了一圈 —— 天呐,真的每个年轻人都在玩这个游戏!
柜台背后的伙计已经不是之前的中东胡子大哥,变成了中国大哥,铺子也肉眼可见的变大了。中国大哥面前一溜排5个圆形砧板,每一个都铺着卷饼。人太多了,他手不能停,疯狂在卷饼上放着生菜碎,番茄碎,切下来的鸡肉或牛肉片。砧板前面还有一个冰柜,是过去没有的自选菜:洋葱、芝士碎、玉米、黄瓜… 正在等餐的男孩跟身边朋友说,“这就是现实版沙威玛啊!” 朋友随即来了一句,“老板你们招人吗?”
究竟什么游戏,能让一个那么多年来门可罗雀的异域美食,一夜之间火成人人排队的爆款?好奇心愈演愈烈。
排了十几分钟,轮到我们。虽然不是印象中的地道沙威玛,我还是尽可能的按照记忆里在特拉维夫吃到的食材,建议姑娘们在生菜之外加上番茄和酸黄瓜。中国大哥开始手忙脚乱做卷饼,她们则兴奋地忙着疯狂拍照。
“这味道吃起来怎么样?”我等待她们描述一种梦想照进现实的重合感,然而她俩并没准备吃,而是撕开包装后认真的跟对方说:你这样假装咬一口,对,离你脸远一点。好嘞,然后你帮我也拍一张。一通拍照结束,才开始不慌不忙咬下第一口。
也没有我想象中的兴奋。“不难吃,感觉像是赛百味把面包换成了卷饼”,小杨说。“所以这店里没有薯条吗?”小崔问我。我开始察觉到,她们对沙威玛的兴趣,似乎跟食物味道并没有直接关系。
下载游戏后的第二天,我忍不住跟姑娘们抱怨了手部的肌肉酸痛。我说你们年轻人精力真是旺盛,上班跟其他部门斗智斗勇不够,回家还得继续跟磨洋工的老头子和偷钱的贼继续拼搏,嘴上说不愿意当牛马,身体却很诚实啊。为这游戏耗神伤身体值得吗?
“你不觉得很过瘾吗,尤其是你能在最后一个瞬间逮住小偷,或者赚够钱升级以后,店里的一切可以自动化,很有成就感。”小崔的兴奋肉眼可见。然而我还是不能完全和年轻孩子共情,浪费时间去游戏里当牛马,不如现实里努力多赚点。
“怎么会是当牛马呢,这个忙有产出啊!这个忙到最后可以通关呀!而且,游戏里可是我自己的店啊。”
小杨也插了进来,“游戏里没有人会对你工作指手画脚,即使食物做错了别人也收,只不过钱少一点;老头摸鱼也有工作,也没人辞他呀。”
隐约间,我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生存哲学,一种从没在我的世界里诞生过的处世之道。原来在年轻人的眼里,沙威玛是一个多劳多得,劳错无过,不劳无罚的理想世界。沙威玛的世界不完美,有贼有乞丐有摸鱼的员工有昂贵的升级金额,但只要你做了应该做的事情,事情总是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相比之下,现实世界的确残酷多了。很多时候,无论我们如何努力,都不见得会有肉眼可见的回报。几个星期的通宵熬了,落了一身病痛,也可能在最后关头,在甲方一句“项目取消”里付之东流;哪怕白纸黑字的合同都签了,哪怕你天天提溜那个“小贼”,一年后款项也可能收不回来。
很努力,却看不到结果,是现实与沙威玛最大的区别。
“而且,沙威玛够丑,丑萌丑萌的,就更加让你上头”,小崔又补充了一句。她说现在审美已经没意思了,美的标准太统一了,普通人也美不起来,那不如加入丑的行列,丑出自己的个性也是个性,黑红也是红!
我哑口无言。原本我以为这个游戏的背后,是年轻人不知世界险恶,单纯的创造了一个打工乌托邦。再没想到,年轻人早就接纳了世界的不公,接受了世界就是有小贼有乞丐有摸鱼的打工人有剥削的升级经费的世界,看透了审美的千篇一律。但他们还想要个性,还想要公平,而这个游戏里,这个不完美的世界里,她们要的都给到了。
“沙威玛,沙威玛,有了你生活幸福没烦恼”。好像的确是的。